伤筋动骨一百天,高歌的情况没有一个月下不了地。高歌本人倒是豁达,瘫在床上,目光仍是活泛,穿过一层人墙落在西容慈身上,嘴里道:“命还在就是万幸。”
饶是一向出格的万伊也觉得高歌的视线太过露骨,主人在场,还含情脉脉盯着人家的儿媳妇,何等孟浪。
路漫也不是瞎子,绷着脸皮维持表面平静,等出了房门,转头就对西容德道:“嵩儿,到书房等我,我有话要问。”
西容德处变不惊,坦荡荡离开了。
路漫对西容真道歉:“殿下和高副将遇刺受伤,是老臣失职,老臣定全力缉拿刺客,给殿下交待。”
西容真道:“老师言重了。高副将不曾引人注意,且那两个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行刺,而是探听。刺客很有可能是为了胡禄案跟踪我而来,阴差阳错给高副将添了无妄之灾。”
“胡禄案?”路漫瞥了一眼一旁的万伊,“早朝时曾有人疑心胡禄案与工部尚书割喉案皆为千机阁所为,殿下以为呢?”
“不如直接问阁主,阁主以为呢?”西容真直接把问题抛给万伊。
万伊道:“若是千机阁所为,必定留下火焰标记。”
“标记亦可伪造或销毁。”路漫问道,“倘若千机阁留下的标记被有心人销毁,抑或是有人模仿千机阁犯案,待如何?”
“千机阁杀过什么人,怎会不清楚……”西容真脱口而出,声音缓缓弱了下去。
万伊的沉默足以让西容真意识到有些事情正在失控。
路漫依旧邀请留宿,考虑到明日不用早朝,江浔那边也许有进展,这回西容真没有推辞。
待四下只有两人,西容真拉着万伊的手,十指交扣。万伊开口道:“一个作恶多端的恶人被杀,人人都说千机阁为民除害,而千机阁确实卖过他住所的布防图。阿真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千机阁所杀?”
“坏就坏在死者只要符合千机阁杀人的条件,真凶就能隐形在千机阁之后。”万伊道,“虽然千机阁为此而生,但我还是要问一句,阿真,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需要承担责任接受惩罚吗?如果凶手本身也是一个受害人,阿真会后悔把他曝光吗?”
万伊望着西容真,心底无限酸楚。千机阁是暗夜的行刑者,如果有一天天亮了,千机阁就是浑身沾满鲜血的杀人狂徒,阳光将把它炙烤成灰烬。最不幸的是西容真就是未来审判他的执法者,他的太阳。
西容真一眼洞穿万伊的沮丧,“万伊,我不后悔。千机阁为我服务,如果有一天要接受惩罚,我会和你一起承担。”
时至三更,西容真仍不成眠,倒是缩在外间的小塌上的万伊呼吸渐缓。西容真放轻动作,打算出门走走,外面突然亮起大片的火光,嘈杂渐起。一只手从西容真身后绕到身前,替西容真打开门。西容真叹气:“没完没了。”
“走吧,阿真。”
万伊随手按下一个家仆,了解到,路家少爷路嵩在卧房被刺杀,当场死亡。
路嵩,根本就没有什么路嵩!
西容真脸上刷白。万伊伸手按住西容真的肩膀,掌下的身躯发着颤。
西容真赶到现场,室内只剩路漫和一个家仆,路漫还只穿着中衣,颓然失色坐在床头。床上的尸体还没有收敛,床幔上溅了大片鲜红的喷射血迹,地上散布着凌乱的血脚印。
西容真还没踏进去,一位盘发妇人提着裙摆慌忙而至。两人在门口同时抬头,视线相撞,西容真情不自禁抓握上她的手,颤声唤了句,“三皇姐。”
西容德拍了拍西容真的手背,柔声道:“我没事。我的病也痊愈了。”
三人一齐进到屋内,穿过路漫看清床上的人,根本没见过。
“殿下。公主。”
家仆扶着路漫起身,一起一落下,西容真心绪还未平复,还带着鼻音,“老师节哀。”
又试探问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漫压抑着丧子之痛,慢声道:“巡夜的护院发现嵩儿的房间后窗开着,窗沿还有血迹延伸到房间里面,这才警戒全府,进到房间……嵩儿他已经彻底没气了。”
语间,路漫将视线移到万伊身上,西容真和西容德跟随路漫的视线投过目光,万伊大感不妙。
路漫从怀里递出一张纸到万伊眼前,“现场留下了这个。”
万伊怎么敢接,西容真站到万伊面前,恭敬接下,展开一看,纸上印着一个血掌印,左下角还留有千机阁显著的火焰标识。
一时之间,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是千机阁的杀手,可是千机阁为什么……”西容德惊疑道。
“千机阁没有理由杀路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