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位后,西承机政务压身,繁忙更甚,抽不出一点空与莫千衷见面,唯有西承枢时来陪他坐坐。
西承枢在一旁闲聊二子趣事、阖乐日常,西承机好生羡慕,搁了笔埋在案牍间,闷道:“皇兄不仅不与我分忧,还日日唠些家常惹我嫉妒。”
“要分忧还是枕边人得力些,”西承枢笑道,“承机也快到为西家开枝散叶的年纪了。”
当晚,西承机命人把莫千衷请了过来。莫千衷到的时候,西承机已经困倦得倒下,横躺卷着被子睡了个囫囵觉。莫千衷轻手轻脚给西承机掖完被子,西承机忽地睁眼,一边拍拍身侧一边嗔怪道,“哥哥担任文书之职竟比我还晚归,还要我给你暖床。他们头头明明承诺这是个闲职。”
莫千衷和衣躺下,习惯性摸了摸西承机发顶,“锦衣卿的库卷实在散乱,内容也随心所欲,没个十天半月很难归置。不过正是这般,整理起来还挺有趣。”
西承机难以置信居然从莫千衷口中听到有趣二字,莫名酸到了心口,“有趣到迟迟不愿过来么。”
“一时忘了时刻。”莫千衷道,“我发现他们曾向葬归谷买凶杀人。里面记录得详尽,他们受先帝命协同办案,凶手却是当地地头蛇,与江湖门派有亲,府衙推说‘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不插手’是不成文规矩,不办案也不结案。他们就入乡随俗,以恶制恶,给葬归谷发了悬赏令。
与恶人交涉也是头一回,稀里糊涂地竟被葬归谷抬了一倍的赏金,超出经费。结果他们最后不知怎想的,认为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再有杀人之托就能把价砍下去,下次节省的经费就能填补此次超出。”
莫千衷讲得起兴,“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另有委托葬归谷杀人的案子。今日才知道,原来恰巧他们还没算清楚价格,那门全家上下就终于我手。”
西承机十指收紧,低声道:“我有印象,那时有人进言你蔑视王法,屠杀朝廷命官,手段残忍,老幼不怜。他用了很多修饰,竟让我凭空闻到了血腥,因此也大病一场。”
莫千衷失语,领悟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千衷哥哥,你杀人一概是斩草除根的吗?”西承机弱弱问。
“师父告诫,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结冤仇,也为不埋祸根,身为杀手,但凡见过我杀人的人都不能活着。”虽然莫千衷意识到不该多言,还是毫无保留道了出来。
“嗯,我懂了。”
西承机说懂的时候并不敢看莫千衷,莫千衷认定他没懂。
而西承机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江湖侠士百姓可以说几乎没人见过莫千衷真面目,莫千衷并无是非观,他做的事与葬归谷并无二致,但世人以为恶人都是莫千衷杀的,无辜都是葬归谷伤的。西承机稍稍一查,江湖门派对莫千衷可谓是又爱又恨,爱他惩奸除恶、魅影无踪,恨他一无门无派无敌无友、千番求而不得。
时值旧相之乱遗患不断,涉及朝野。西承机筹划良久后,拉着莫千衷商议成立千机阁事宜。
岳安听完设想,嗤笑道,“说来说去,小皇帝还是要你给他卖命,这根本不是商议,是宣告。”
莫千衷塞耳不闻,转身进了厨房。岳安咬牙切齿,暗道,这人没救了,每次回来都不给带礼物,却惦记这给小皇帝做点心。
做点心这个习惯只因西承机无意说过一句,还是葬归谷的水做出来的点心甜腻。莫千衷一辈子都没忘。
再回葬归谷,莫千衷给岳安带了一笼炎兔。岳安早就听到西都的风声,炎兔本是炎国人用来讽刺为难西承机的,却被西承机毫无芥蒂收下,倒显得炎国人狭隘龌蹉。
西承机让莫千衷带了话,葬归谷的水活了,那草必然也活了。曾经的事他很遗憾,待来日偿还。
岳安红了眼,咬牙道,虚情假意,人死不能复生,他还不了还不清。
西承机的歉意和岳安的极端莫千衷是理解不了的,也并没有心思去理清。
千机阁乃锦衣卿分割而出,西承机实在有些意外,情愿追随莫千衷之人众多,莫千衷魅力不止于他的传说,掀开神秘面纱的莫千衷依然能俘获人心。西承机设立千机阁把莫千衷的角色彻底割裂,既然人人都敬仰莫千衷,那就让莫千衷成为世人所期,侠肝义胆、惩奸除恶。而千机阁立足江湖,红黑不辨,辅助朝堂排除异己。
如此这般,莫千衷留驻宫中的日子更少,西承机慢慢开始写信,一部分送去葬归谷,一部分留到两人相叙时亲手交付。
信中都是些琐事,有时也会提到岳安,岳安瞥了两眼,满纸思君闺怨,酸掉大牙。彼时葬归谷已经添了新人,那孩子又是莫千衷的仰慕者一个,见了莫千衷心一整天不在焉又间歇傻笑,在饭桌上窃语,“师父这是撞邪了?”
岳安白他一眼,“是被狐狸精勾魂了。”
岳默脑筋转得极快,“原来我快有师娘了。”
岳安哼道,“你也不想想他成天都和什么人打交道,死人和小皇帝,你觉得谁能勾他的魂。”
岳默瞬间垮了脸,忧心忡忡想,师娘必是皇帝下令该手刃之人。师父他……竟然为了保住师娘不惜违抗君令。
岳默对神游的莫千衷道:“师父你犯了杀手大忌,斩草不除根,必得遗祸。师父要是实在放不下师娘,在皇帝发现之前,咱们归隐山林吧。”
莫千衷迷惑。岳安脑子都不用过就明白了这人又想了些有的没的,用筷子头戳了戳这个蠢货脑门,“师父要是跑了,小皇帝怕是要把西国掀翻。你还能活着怕是沾了小皇帝的圣母光,斩草除根这些话也不是你这个小祸根有立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