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府尹被两位大臣官衔压着当成跑腿的忍了,居然被辛如辜视若无物也能面不改色,可真令人佩服,万伊捏着薄薄的信封,靠边站定。
“既然辛老爷乃知情人,恐怕是对同罪者的身份了如指掌,信不过在座,怕是在座有人在名册里。”齐修远挑衅意味浓厚,但凡听过他名字的人都清楚,他今日一反常态了。
辛如辜解释:“大人多虑,罪民并非此意,十方教使者行事隐秘,互不通信,鲜有人识得各个真面目。名册乃各地有心者多年所载,罪民只能保证罪魁祸首关系利害都在其中,若要从千丝万缕的勾连中整理出脉络关节,非一时之功。”
万伊打开信封,咧着嘴笑了,西容真夺过信纸定睛一看,这只是一张白纸。
“我早该知道辛老爷子是无辜的。辛家两辈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罢,怎么都喜欢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万伊莫名酸溜溜的,“阿真对辛可铎有了改观?”
辛可铎这名字身份,毕竟被万伊用来追求过西容真,对两人而言,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在想什么,辛可铎是一个已逝之人……”
“如果我没有‘复生’,阿真是不是该把我忘了。”
“该忘,可是我忘不掉,我会念你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值得了。”
“死什么死,你难道不该更加惜命?你难道想看我孤独一生吗?”
“我自然舍不得死。”万伊笑得萧瑟,“阿真定不会孤独一生。”
西容真揣摩到万伊的心思,他潜台词里的“后宫三千,阿真定不会孤独一生”已经提前吃了起了莫须有的醋,西容真不知该笑他还是骂他,转而想到辛如辜,实在笑不出来,“辛老爷子若是清白的,我定不会叫他顶罪。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走极端。”
“父子都替方汝淌了这趟浑水,真叫人唏嘘。”万伊敛去神色,“走吧,我们去辛府,蒙指挥和方汝肯定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辛家的主人不在,府中上下还是井井有条,老管家亲自引两人去见方汝。途中,老管家蓦然屈膝跪地,“老爷有疾,受不得狱中湿寒,还请殿下多多照拂。”
听罢老管家的话,西容真很不是滋味,辛如辜是安排妥当了才赴的府衙,是抱着牢狱之灾的决心。就连鹿栗都说辛如辜不是十方教教徒,他难不成真暗地里做了使者。
鹿栗蹲在门外无计可施,远远见着西容真便展开了眼泪攻势。方汝被关在了房中,锁头卸下的时候,推门便见他一脸颓色站在门缝之间。
“我要见商榷。”方汝冷冰冰道。
名册厚厚一摞,和方汝关在了一间卧室里,蒙盟打包好名册,带着嬷嬷和鹿栗坐了马车回府衙。方汝和西容真万伊两人一路,依旧拒了备好的车马,走回府衙。
一路上方汝欲言又止,西容真打发万伊去保护名册,恐有人狗急跳墙,随后自己拉着方汝踏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现在万伊不在了,有话直说吧。”嘈杂的市井声中,西容真道,“街市是最为掩人耳目之地了,没有人会注意到。”
“殿下,我曾经遇见一个人,他不肯告诉我姓名,但是他总是隐晦提起一个人,那个人叫莫千衷。”方汝眼神空洞平视前方走着,迎面而来的行人自觉分流从两人身侧擦过,方汝这姿态既像个瞎子,又不故意装作行动不便,行走与正常人无异,怪不得没人怀疑过他根本不目盲。
“他没说他和莫大侠是什么关系,他只说他崇拜他。他还说他的师门在一座山上,平日里只能看到一条溪流流入涌动的云海,他的师兄在山上圈养着一群兔子,怎么吃都吃不完。他的师父很少回来看他们,直到后面他的师父再也没出现在他的故事里,我猜测大概是人没了。后来,他的师兄收养了很多兔子,这时的兔子应该不是宠物或者食物了,是人。”方汝说得不咸不淡,西容真却越听越心惊。
“我知道得很少,殿下应该知道得更多,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对殿下来说是不是秘密。”
“我曾经查过很多典籍,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和谁最像?”
西容真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
“莫千衷殿下总该知道吧,他存在时期的皇帝是……”
“承枢帝。”
“不对,是那个英年过劳崩殂在案上的承机帝,血亲之中与他相貌最为接近的便是你了,殿下。”方汝舒出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典籍记载,当年莫千衷屠了葬归谷恶人一战成名,与之相对应的鲜为人知的是同年未登基的承机太子曾剿过一次葬归谷,无功而返。除了此处我并没有找到两人别的可能的交集,我没在意,也渐渐遗忘了此事,直到近年来千机阁声名鹊起,更是危及十方教。我在调查的时候突然发现,千机阁恰好是在葬归谷覆灭之后现世的,虽然看似处处针对朝廷,实则为朝廷摆平了不少异端。
“莫千衷是那个人的师父,殿下的师父是那个人的师兄,千机阁的第一任阁主是莫千衷,第一任主人是承机帝。我从来不相信巧合之言,殿下和阁主同时出现倒让我无意把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综合前夜岳安前辈之言,殿下如此信任阁主,恐怕是千机阁本就受殿下之命行事。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千机阁和朝廷作对,有一天它真的背叛了您,与墉亲王为伍。”
西容真厉色疾言,“都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殿下不会因为我一番话跟阁主心生嫌隙,但我相信殿下不会忘了我今日之言。殿下难道没有发现,您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跟随承机帝的轨迹,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方汝点到为止,不再多费口舌,“我见过太多被最为信任之人背叛的例子,钟原就是一例,信不信在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