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血腥味很淡,推门而入的方汝还是第一时间嗅到了。这完全得益于自己长期目不能视,他的听觉、触觉和嗅觉都渐渐敏锐于常人。
方汝从容跨过门槛,背靠着门,将门阖上。方汝回首在十方教修习的两月有余,他摸了摸眼睛上的纱布,心道它缠了快一旬,这意味着他的世界陷入黑暗也一旬了,已经错过了今年大好的春光。
方汝想起他的父亲方堃——一个虔诚又疯狂的邪教徒——将他送到十方教总坛那天,他按着方汝的双肩道:“汝儿你放心,即使你的眼睛失明了,但只要你的心仍然澄明,神使是不会摒弃他虔诚的信徒的,神使依旧会像垂怜其他信徒那样指引于你。你身为神子,入驻总坛修习,如若能在神子中拔得头筹,有朝一日接替神使成为神祇替身,将会是我方家无上的荣光。”
方汝一声不吭,扭头就跟着引路的教徒走了。他无法怨恨他的父亲,却也无法忘怀那天他跪在父亲跟前,在眼底一波接一波的钻心之痛中视野从一片殷红趋于黑暗。他的父亲没有想到他如此决绝,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当方汝的世界陷于黢黑的那一刻,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方汝蜷缩着身子,前所未有的恐惧使他产生了四肢百骸都在痉挛的幻觉。在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中,方汝意识到,他可能再也没有勇气用无谓的牺牲去争取遥不可及的自由。
即使此时此刻,习惯于黑暗的方汝仍然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裹缚于漫无边际的黢黑之中,黑暗正在一点一点蚕食自己的躯体,总有一天,他世界那一点微光将被黑暗全部吞噬,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行尸走肉。
“你今天回来得好快。”同房的商榷道。
“今日教中不大太平,给我换纱布的大夫没有过来。”方汝一边说一边熟门熟路向小榻方向前进,“你也不用出去了,今日的早课停了,他们说有匪徒企图杀害神使,幸而巡检的教众及时发现端倪,神使没有大碍。不过还是叫重伤的匪徒逃了。搜查的教徒说,依那匪徒的伤情来断,他逃不出十方教,必定躲在教内哪个角落了。”
方汝顿了顿脚步,屋内的商榷屏声敛息,大气都不敢出,可见紧张。
方汝心里暗暗摇头,接着边走边道:“就算他受了重伤,我们也不可不防。毕竟我们还都只是孩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遇上那匪徒穷途末路,说不定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捏断我们的脖子。”
商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脖颈,“你,你别吓人。”
“我不吓人,我是怕死。”方汝道。
商榷心道你都怕死了就没人敢说不怕了。
眼看方汝就要靠近小榻,商榷忙不迭拦住他,“啊,那个,我刚刚把水打翻在小榻上了。你换个地儿坐吧。”
“拙劣。”方汝哼了一声,拨开商榷道,“你喝的是什么水,怎么有股血腥味。”
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伸到了方汝纤细的脖颈间,微微收紧。方汝沉着坐在了榻上,凭着直觉摸到了一手的粘腻,原是正在凝结的血液。
榻上的人闷哼了一声,撤了手,“你这小娃娃,下手好重。”
脱离扼制的脖颈留下斑斑凉意,方汝擦了擦那人留着自己颈上的血痕,“你的伤口离心脉很近,流了这么多血撑到现在居然还没死。”
“小伤而已。”那人语气中显露出谜之自豪感,“倒是你,不怕我扭断你的脖子?”
“你的目的没达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你而言,留在十方教养伤并等待时机最为方便。”方汝说话的同时翻出了自己的小药箱,“你要对神使不利,就是十方教的公敌。你想活命,不仅不能伤我,还要确保我一根毫毛都不能少,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那人找了个舒适姿势盘腿半倚在小榻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眼还挺多。”
方汝一边在小药箱里翻翻找找,一边道:“商榷,你去找把剪子,顺便打盆清水回来。待会儿你把他伤口周围和血肉凝结在一起的衣服剪开,拿浸水的毛巾稍微擦拭下,再包扎。”
“哦,好,我这就去。”说罢,商榷速速出了门。
“你们这些小娃娃真有意思。”那人摸着下巴道,“一个明眼见我定然来者不善,还是把我捡回来。一个明知道我是刺客,前一刻还说要提防我,转眼就变了卦。”
“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刺客。除了命硬之外,你身上没具备任何一点身为刺客的说服力。”方汝倒了药水在手巾上,递给那人擦拭,“商榷救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把你交出去,纯粹是希望你痊愈后能完成你的使命。”
“你们神使得多失败,外人内人都想要他的命。早知道我就多募集几家的酬金再来,亏惨了。”那人悔道。
“你不清楚内情就敢来?”方汝拧眉,越听越觉得这人不靠谱。
那人轻蔑道:“怎么,拿钱办事罢了,难不成还要假惺惺细数过他的罪状,冠以仁义之名?”
“善恶之分有这么重要吗?”那人捏着方汝的双颊道,“小娃娃,我给你上一课,活到最后的人才能主宰正义。”
方汝被那人的言语威慑,一时竟忘记动作。
“你的眼睛缠着纱布是暂时失明,还是永久失明?”那人近距离打量了呆滞的方汝一番,直接动手拆了碍眼的纱布。
方汝拉扯着拆到一半的纱布覆眼,“你……你干什么?大夫说不能随便拆。”
“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实际上是一位医者。”那人钳制着方汝的双手,小心翼翼拆下最后的纱布,“慢慢睁开。”
视野中依旧是一片墨色,方汝垂下头道:“大夫说,我的眼睛再也恢复不了了。”
那人支起方汝下巴,“不见得。”
“你的意思是,你能医好我的眼睛?”方汝激动得身躯微微颤动。
“并不是一定能治好,我的法子……”那人停顿了片刻,看着方汝重归于寂,落寞垂首,不禁摸了摸他的发顶,“我的法子不常规,风险也大,治疗过程中你不仅要承受莫大的痛苦,而且一旦失败,轻则你的眼睛就彻底毁了,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治疗,重则就是丧命。”
方汝握上发顶的手掌,“你说的我都能承受。我唯一害怕的是等不到那个人死期。你……大夫,等到你取了神使的性命,届时恳请大夫为我医治眼睛。”
“一言为定。看在你俩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免费……”
话间,商榷跌跌撞撞夺门而入,丢了空盆,用瘦弱的肩膀架起那人胳膊转移,“快,方汝搭把手,把他藏到屏风后面。搜查的人已经接近了。”
两人手忙脚乱藏好人,商榷转头见小榻上掩盖不住的斑斑血迹,顿时心慌意乱。
商榷一屁股坐在上面,血迹仍然可见,“怎么办?”
方汝颓然坐下,桌凳杯盏都咯咯一动,“商榷,你的剪刀呢?”
商榷沮丧道:“没,没拿到。”
方汝捏紧手边的茶碗,“没时间了,快扶我过去。”
咔嚓一声脆响夹着尖叫,门外搜查的教徒听见响动,猛地推开房门。只见屋内一地碎瓷片,小榻上一脸苍白的方汝面无表情坐着,他对面商榷正紧握着方汝的左腕。
温热殷红的血液正从商榷五指间溢流而出,溅落在小榻上。
其中一个教徒连忙进屋就着方汝打开的小药箱止血包扎。
在教徒的指导下,商榷缓缓松开了手。教徒包扎之余道:“瞧你紧张的,手抖得都能筛糠了。”
教徒又对方汝说:“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十方教哪里不好,你要用自残来反抗明志?真该把你调到照顾伤病信徒的队伍里去体验体验,好好感受感受生命的神圣,不可亵渎。”
商榷瞥了一眼淡然不做反应的方汝,又看看视如常态的教徒,最后盯着自己掌间正在凝固的血迹发怔。
另一个教徒冲外面探头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搜查。
简单包扎过,商榷将两位教徒送到门外。其中一位道:“你是神使最优秀也最为喜爱的神子,神使安排你们同屋是希望你能潜移默化帮助改变他的心境。但如果他还是这般极端,过段时间你就去申请换个房间吧,别反而被他影响破坏了心境。”
商榷道:“他最近已经好转很多了,这回可能受了什么刺激。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送走搜查的教徒,商榷连忙闩紧房门,没顾上屏风后的伤患,先关切从头到尾没变过姿势的方汝。
“你真是吓到我了,不过多亏了你,下回……没有下回了。”
商榷轻柔摩挲着方汝腕间浸出丝丝血迹的绷带,不停喃喃自语。
商榷对上方汝正在迅速蓄积眼泪的眸子,才发现他眼睛上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掉了。
就在商榷哑然失措看着泪珠从方汝眼眶滚落的那一瞬,方汝倒入了他的怀抱。商榷感受到方汝的泪水浸透了自己胸口的衣衫,而他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从哽咽到嚎啕,在他怀里闷声喊了句,“疼”。
那一刻,商榷意识到,这个父母口中忤逆难教,需要敬而远之的方汝不过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会疼会痛也怕死的孩子而已。
两个孩子问起过那人的姓名称呼,那人插科打诨始终不愿意告知,不知有甚隐情。方汝称他大夫,商榷却唤他先生。
方汝借医治眼疾为掩护在教中给那人煎疗伤的汤药,并没有惹人注意。倒是商榷,白日里修习十方教的教集,半夜挑灯夜战研读经史子集,时不时还要给那个不安分的伤患收拾烂摊子。每晚那人都会在灯下陪他夜读,也算“将功抵过”了罢,每每气急之时,被那人笑眯眯摸着头,商榷如是安慰自己。
商榷过度疲劳,就寝时往往倒头就着。方汝倒是整日清闲,无论何时都身处黑暗中的他,夤夜未眠,听见了那人的梦呓与低咳。
那人抓住方汝在他脸上摸索的手,“你……被我吵醒了吗?”
“是眼泪和血。”方汝幽幽道,“你咯血,不是因为新伤,是旧疾。你总是等到商榷熟睡才睡觉,是不想让他发觉担心。你的旧疾,和你呓语里那个‘厕纸’有关系吗?你喊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会流眼泪。”
两人在黑暗中沉寂了半晌,那人才叹了一口气,“乖,不该问的别再问,这个秘密不要让榷儿知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方汝给那人拭了拭泪痕,“只是未到伤心处。”
“睡吧。”
之后,方汝和那人陪商榷一起夜战。方汝不便看书,那人就随手拿本书为方汝诵读讲解。白日里教徒授课,商榷精力不继昏昏欲睡,方汝为他掩护了几回。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渐渐亲密。
某日,方汝魂不守舍回房,那人一眼洞穿,问起缘由。
商榷道:“他和授教集的先生顶嘴。”
“我只是提出质疑。”方汝显然并没有被先生说服,“先生举例子说独闯敌营,斩敌军首领于麾下的卓将军和一人之力剿灭葬归谷恶人的莫大侠都是受神之命。可我觉得这些事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非一人能及,但绝对不是什么受神之命。”
“所以你不仅觉得冠以神名荒诞,还觉得史书所载并非真实?”
“我觉得这些都是经过后人美化过的记载,或许当时参与事件的并非一人,而是只剩一人幸存。修饰战果,是为了安定人心,彪炳千古。但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该归功于虚幻的神明。”
“有意思。”那人转头问商榷,“你呢?榷儿有什么看法?”
“我?”商榷懵懂道,“我从来没想过。我读过的书中对这两段历史的描绘繁多,或恢宏,或悲怆,或奇幻,或简略。我关注更多的是铺陈文章的技巧,至于笔者夹带的私情和暗示,我是一概不管的。”
商榷的眼眸渐渐亮了,“撇开其中驳杂的粉饰,这两段历史还是很打动我的。初读之时,我还梦到过浴血的将军和侠客,梦中我不知是他们手中的兵器,还是盔甲衣衫,我只记得我仿佛贴着他们的血肉,能清晰地感知他们强有力跳动的脉搏。
提着喷着热血的头颅在千军万马中疾驰的将军,天际穿透黑云的金光,牧野的折戟、销戈、残帜,侠客从漫天火光中走出来的剪影,每一个画面都叫我热血沸腾。”
“榷儿想过成为他们吗?”
商榷不假思索,“不曾,复刻别人的事迹算什么英雄,我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缔造属于自己的丰功伟绩!不管后人如何编织修饰过程,只要我的名字刻在丰碑上,足以为证。”
“可是,一个人的功名本是由千百人来成全的呀,为什么他们就该被遗忘,为什么他们用性命赢得的胜利却被他们的领袖、被虚构的神明冠名。”方汝慨叹道。
那人抚了抚方汝的鬓发,“你说得有道理。汝儿心怀万民,愿意歌颂捐躯者的价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事实确实是卓将军没有经过部署,单枪匹马闯敌营,而莫大侠当真一剑剿恶人,那如今的身后名则是他们该得的。
“说起莫大侠,你们仅从纸上读来,无法领略属于他的史诗,他却是我们那一代人少年时最倾慕的英雄。无门无派的莫千衷,他就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孤影侠客,江湖遍地都是他的传说。那时候我梦寐以求的就是成为他的徒弟……直到现在……他一直活在我这里。”
那人握掌成拳,贴近自己胸口。
“对不起。我……欠妥了。”方汝垂首。
“不用道歉。”那人心绪从缅怀中迅速抽离,“或者如你所言,为了彪炳千古,捐躯者的身影被淡去,难道没有可能是他们甘愿的?他们既然能为大义慷慨赴死,那多半不会计较功名。而且汝儿,你要记得,他们从来没被湮没,纵然史书几无评说,但他们的功勋却永远镌刻其中,无可撼动。”
“真的吗。”方汝一知半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抵触十方教,并且不相信奇迹。”那人正襟危坐,扫了眼端正姿态求解的两人,“我来之前其实听说过十方教的种种劣迹,但这段日子我在暗处观察,你们教的神使虽然是个邪教头子,心怀鬼胎,十方教的教义和信徒却是纯净的。他们相信神迹,乐善好施,创造奇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至于信徒将因果归结在神使身上,那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大夫的意思是十方教并不是邪教么?”方汝问。
“它可以不是一个邪教,它本来就不该演变成一个邪教。如果有人能去除十方教的糟粕,十方教未尝不可能成为一个救苦救难的清净之地。”那人支起下颌,饶有兴味地盯着方汝,“奇怪,你的父母都信奉十方教,为什么独独汝儿会觉得十方教是邪教?”
方汝不语。
商榷倒开了口,“他出生时不会哭,方老爷带他去十方教求救神使,路上撞上猎人追捕失群母狼,混乱之中他被失孤的母狼叼走,幸而最后救了回来,而且毫发无伤。神使告诉方老爷方汝是母狼孩子转世,母狼含恨死在方汝面前,魂魄缠绕着方汝,方汝随时会夭折。
“方老爷要保住方汝,神使就叫方老爷把方汝当女儿养骗母狼方汝不是她儿子,养至六岁带回十方教,神使渡化母狼魂魄自行散去即可。我还记得我母亲说,方汝一直不哭不闹,结果一见到神使就哇哇大哭,神使果然真神附体。”
“关联所在?”那人故事听完,意犹未尽。
“这事在七大姑八大姨之间传得很开,小孩子自然也知道而且信教和不信教的人态度不一样。当时大家年龄都小,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拿这件事来逗方汝,方汝回家要脱衣服,结果方汝寒冬腊月光着身子被他爹打了一鞭。方汝不服,又说小伙伴都说十方教是邪教,又被他爹好一顿抽。
“方汝养伤期间,方老爷挨个拜访了小伙伴家长,嗯,方老爷是去传教的。结果可想而知,那些人私下里骂方老爷是邪教徒,那些孩子在家里受了气,变本加厉嘲讽方汝。
“半年前,方汝不愿作为神子入十方教,以死相胁,仍是未能如愿。”
商榷平铺直叙,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才有了波澜。以死相胁,未能如愿。从前听闻并无触动,如今与这个人朝夕相处,当方汝真正走进他的生命,商榷才共情感同身受到方汝的绝望。
“我无法相信你说的那个人是我。”方汝道。
“我没见到你之前也是将信将疑。因为她们觉得我还不懂事,说什么都不避讳我,我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很多妖魔化的传闻。”商榷不敢再看方汝,抠着手心道,“我不喜她们的两面三刀,更不喜同龄人的蒙昧,只有书卷中的大千世界才能让我暂时逃避。”
“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那人一左一右揽住方汝和商榷的脖颈。
“我已经看淡了,来到十方教,我耳边反而清净了。”商榷拉起方汝的手示好,“我也希望你能积极面对,我能与你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吗?”
方汝抿着唇缄默。
商榷向头顶上的人求助,那人笑了笑,“你们现在不就正在同舟共济吗?”
方汝却道,“大夫,你能带我走吗,等你事成之后。”
“你什么都不要了吗?你走了,你的家人……”商榷恍然,“你不光恨十方教,你更恨你的父亲吧。”
“我不恨,我只恨我没有能力警醒他。大夫你带我走,至少能让我挣脱十方教。”
商榷劝止,“你怎么知道你做不到?你一昧逃避才会愈演愈烈。”
“我试了呀,结果是什么不是就在你眼前?!”方汝咬牙道。
“不行!”商榷理智莫名崩断,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言语。
“你是想把你的父亲从邪教中解救出来罢。”那人弯起他鹰隼般的眼,道,“其实要得到这个结果,最好的方法不是让他们清醒,而是站在最高处,凌驾于他们之上,取代他们的信仰。这就是你们现成的机会。”
时光平静如水,不见它流动的痕迹,却转瞬流逝。那人的伤早就养好了,至于他的旧疾,无法根治,不提也罢。
“快尝尝,是我的云腿月饼好吃,还是他的蛋黄酥好吃。”商榷期待地仰望着那人道。
那人双管齐下,捏了一把方汝和商榷的小脸,“又不是你们亲手做的,有什么好比较的。”
商榷湿漉漉的眼睛投向那人,期盼道:“明年我一定亲手做给先生吃,到时候先生再评判。”
“你没擦手就碰我的脸。”方汝瘪着嘴道。
那人反而双手捏了捏方汝粉嫩的脸蛋,“你们还想留我到明年吗?”
商榷欲语,那人拿了一块酥饼填到他微启的口中。
“你们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师兄。”那人脸上少有地带了三分笑意,“那时候我初被师父带回山上,交给师兄照看,师兄就只负责我的衣食,我主动找他,他就摸两把我的头,几乎不跟我说话。后来我与他熟络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把我当作了他在后院圈养的那群兔子。
“师父常年不在山上,怕师兄寂寞,就送了师兄一窝兔子相伴,师兄这一养就是多年,恐怕至今未停。在山上的日子无疑是我人生中最无虑的一段时光了,虽然总是十天半月也见不着师父。而每逢佳节前一天,师父必定回山,师父会亲手做点心给我们吃,虽然……虽然师父总是嫌弃我手拙,只让我添火。
“可惜这段日子实在太短暂了,师父走后,师兄维持了师父的惯例一年,师兄做的点心明明和师父做的味道一样,我却无法下咽。这个惯例只维持了一年,师兄就不再继续……
“因为师兄开始养更多的兔子,他忙于搜集孤苦伶仃的兔子,选拔其中有武学天赋的培养,策划着振兴门派。哈,寂寞久了的人难免会生出些匪夷所思的执念。”
“扯远了。”那人摇了摇头,挥散愁绪,“你们就像我师兄一样,把我当作家兔豢养在十方教。而‘豢养’一个禁忌之人比豢养宠物来得更为刺激、有成就感罢。你们还想圈养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