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我才从洗墨庵回来,侯爷派了青松来传话,说是今儿晚饭就不回来吃了,明日圣上去宗庙祭祀是大事,朝臣们这会儿可有的忙呢。”
她径直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温茶端到素湘面前,素湘接过,漱口的间隙碧兰净了手从一旁的铜盆里绞了一块湿帕奉在手上。
红菱捧着盂盅上前,等徐素湘漱过了口这才转身出去,接过碧兰手上的帕子,徐素湘开始净面,碧兰则蹲在面前给她穿起鞋袜。
“可有说要不要把晚食送到兵部公房?”
徐素湘略略擦了眼角鼻尖,湿润的水汽令她整个人清爽不少,混沌的思绪也随之消散。
碧兰接过帕子放进铜盆里,端着铜盆的两个小丫头等她再次净完手这才躬身退了出去,重新倒了杯茶,碧兰奉至素湘面前,摇头道:“侯爷没说。”
清茶入口,回味微甘,徐素湘微微皱着眉搁下了茶盏,她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外面黑沉的天色,到底还是吩咐道:“派人去送把伞,顺便拣几样菜送过去。”
至于他吃不吃,素湘并不关心。
“嘎!”
廊下悬着的鸟笼里,徐素湘养的红面牡丹鹦鹉粗着嗓子叫了一声,它在笼子里扑腾了两下,又叫:“圆圆!”
徐素湘漫步上前,红菱忙去取鸟食,那鹦鹉眼睛滴溜溜转,叫了一声:“开饭!开饭!”
徐素湘把鸟食倒在手上,看鹦鹉啄得欢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逗完鹦鹉徐素湘心情渐好,她回头唤来红菱:“去,让厨房加一道红烧猪肘。”
红菱眨了眨眼,圆圆的脸上泛起一对酒窝:“夫人可有日子没吃这道菜了,我这就去安排。”
可不是么,只要裴放在她院里用饭,徐素湘向来是不点这菜的。
猪肘这东西,吃起来不雅,高门大院的闺秀和夫人们在餐桌上从来不沾,便是切成片摆盘,也很难见到闺秀们提起筷子大快朵颐。
偏偏徐素湘很爱吃,还必须得是连皮带骨的肘子肉,一口下去肉在唇齿间弹开,浓郁的肉汁漫上舌尖,胃里久未填满的空虚一下就得到了满足。
看着红菱和徐素湘一人捧着个肘子吃的欢快,碧兰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到底也只敢斥红菱一句:“没规矩!”
徐素湘拿着帕子擦手,淡淡道:“侯爷又不在,你管她做什么?”
“夫人也太纵着她了,哪有奴婢和主子一桌吃饭的道理?”碧兰拧着眉,瞪了红菱一眼。
碧兰是侯府里的家生子,打小就把规矩尊卑刻在了骨子里,徐素湘陪嫁过来的两个丫头中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红菱,憨憨的没有眼力见儿,还贪嘴。
“行了。”徐素湘看她一眼,“侯爷不在,偌大个府里也没个人陪我吃饭,也就红菱能给我解个闷,你可别吓着她。”
武安侯府里原也没这么冷清,自裴放两个庶妹相继出嫁,婆母又于去年年初病逝,府里除了独居西院整日吃斋念佛的吴姨娘,就只剩了裴放和徐素湘两个主子,平日里两夫妻只吃饭时打个照面,徐素湘要找个人说说话都难。
红菱闻言咬了一口肘子肉,抬眉朝碧兰做了个鬼脸。
碧兰无奈,扭脸出去了。
回来时徐素湘刚吃好,正喝着山楂饮消食,碧兰一改方才的恼意,含笑禀道:“侯爷回来了。”
徐素湘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琉璃盏,挺直了背。
“嗯。”
红菱见状,上前把山楂饮撤了下去。
碧兰等了片刻,见素湘毫无动作,不由劝道:“便是侯爷不来咱们院子,夫人也该去洗墨庵见见侯爷才对,夫妻之间总这么生分可怎么是好……”
这话便是越矩了,碧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小丫头们垂头只当不知。
徐素湘沉默片刻,终归还是起身迈了出去。
碧兰说的都是实话,整个侯府的下人谁不知道裴放如今夜夜宿在书房,婆母在世时他还只是与她分床而睡,婆母去后他干脆搬到了洗墨庵,说是为了守孝,实际上只是不愿搭理素湘罢了。
一开始徐素湘为尽妻子本分还曾主动接近过裴放,但日子一久发现这名义上的夫君怎么都捂不热,她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成婚五载,两人在一个屋檐下互相客气的如同面甜心苦的官场同僚,出了侯府大门却又是举案齐眉令人艳羡的侯府夫妻。
徐素湘已经有些装不下去了,除了必要的场合,她如今甚少出门,终日圈在这侯府宅院里,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富贵荣华梦。
当初为了这个梦,她毅然选择嫁给了裴放,五年过去,她终于自食恶果。
提着琉璃风灯绕过回廊,徐素湘远远就看见青松像个门神一般守在洗墨庵门前,也不知道在防什么。
“侯爷在里面吗?”
青松恭恭敬敬朝素湘行了一礼,随后抬眼看了眼屋内,答道:“回夫人,侯爷正在沐浴。”
“……”徐素湘肩头放松下来,低声嘱咐道,“侯爷事忙,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说完,转头就走了。
青松直起身,只看到夫人行于夜色中的朦胧背影,伴着风灯逃也似地离开。
夜里徐素湘散了头发穿着里衣准备就寝,丫鬟们都下去了,只留了碧兰在外间值夜,屋子角落里尚留着一盏灯,徐素湘看着那昏黄黯淡的烛光,动了动两片嘴唇,到底什么也没说。
裴放又不会过来,夜夜留那一盏灯什么意思呢?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婚后第五年,守了五年活寡的徐素湘还是后悔了。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了太久,这一夜,她终于在梦里把裴放骂了个狗血淋头,裴放像个鹌鹑似的抽泣了半天也抽不出个所以然来,徐素湘惯没耐心,禽兽起来把他从头到脚剥了个精光按在了床榻上。
醒来时她还意犹未尽,虽然梦里后半段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泄愤的,但能骑到裴放头上撒野就够她乐的了。
她不用早起服侍夫君,也没有公婆可以请安,于是自顾自闭上眼睛准备再入梦欺负裴放一回,哪知道外面突然就起了动静。
只听得碧兰窸窸窣窣地起身,到了门边又折返回来,语气既惊又喜。
“夫人,侯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