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天晚上,明秋虽然人动弹不得,但意识却总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论他多么抵触、多么想要忘记,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明秋想要将那件事埋上厚厚的土,然而不论他怎样掩盖,他的“尸体”始终就躲藏在那里面,一个人沉默的腐烂。
明秋自嘲的想,都说福无双至,而祸不单行。兴许自从沉厄复生之后,他遭遇的一切不堪事,都只是冥冥之中逆天而行的报应呢?
——这样子想一想,明秋居然感觉到了些许的安慰与释然。
将一切都归结为天意,总要比承认自己的糟糕来的容易。
沉厄看着明秋强做淡然,一心想将事情翻篇的样子,忽然很想要用力的抱一抱他,然后告诉他“没关系”,可是不论是沉厄还是明秋,他们都清楚的知道,那件事情对于明秋不可能“没关系”,——重要的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而是做那件事的人。
对待明朝,明秋甚至没有办法恶狠狠的骂一句“恨”,至少就目前为止,他不可能真的同明朝决裂然后刀剑相向,所以他就只能够“躲”,躲着最好是从此你不见我、我不见你,自欺欺人的仍旧装作一切如常。
沉厄仔细想一想,发觉他对木长臻,某一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使最初就知道,他和木长臻不可能当真长久的不问世事,但沉厄还是选择了过完一日算一日的“信任”。木长臻不会选择他,沉厄从一开始就心中有数,只是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他仍旧觉得,自己还没能准备好。
曾经深爱却无法再爱的一个人,沉厄同样无法简单的去怨恨他,于是他便只能酝酿着满腹的委屈,心心念念的还想要再见对方一面,好当做是有始有终的道别。
——哪怕现在的他与木长臻,极有可能会对面不识。
***
沉厄终于逛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早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开心,可是明秋的神情总是淡淡的,虽然没有表现得多么不情愿,但却也绝对没有多少欢喜。沉厄看一看他,只觉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怎么看都好像有些自娱自乐的痴傻,总归就是显得不大合时宜。
秋日里天气显得干燥,沉厄瞧见有摊位卖梨膏糖,眼睛亮了亮,他讨好的问明秋道:“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给你买块梨膏糖吧?”
明秋顺着沉厄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原本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然而话到了唇边,也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口了。明秋有些不大自在的点了点头,说:“好。”
然后他塞给了沉厄一块银锭。
沉厄:“……”
虽然沉厄现在手头的那一点钱,本质上也是明秋的,但买块糖这样的小事,还要明秋另外给,沉厄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明秋说:“不用,我身边还有。你要是真的想给我……我花完了再问你要好不好?”
明秋摇了摇头,说:“你可以拿去买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是金银买不了的,灵石我也有很多。”明秋很认真的告诉沉厄:“我有很多钱。”
明秋和沉厄在一起时,最常的状态是两个人都不怎么开心,他先前的确是有仔细的考虑过,该怎么样和沉厄相处更好,最后思来想去,明秋觉得,或许他们互不干涉,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是最好的。
且如果他这个人确实不够讨喜的话,或许钱可以呢?
只要他们两个能够相安无事,以一种平静的朋友状态抵达昆仑,这段旅程在明秋看来,就还算是不错的。
沉厄握着掌中的拿块银锭,莫名觉得它重到让他有些拿不起来。
沉厄问明秋:“除了钱,你觉得你还有什么?”
明秋说:“我不知道。”
可能从前他长的还算可以,不过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沉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明秋:“?”
明秋奇怪的看了沉厄一眼,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事实本就是如此,我的确没有什么长处。我擅长的只有积骨山那些东西,但那些和你没有关系。”
“去买梨膏糖吧,沉厄。”明秋顿了一顿,又忍不住低声的说了句,“这我也没有尝过。”
这世上有太多明秋从没尝试过的东西,不过因为他小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所以倒也不感觉如何渴望,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而沉厄起初带他尝试那些食物的时候,明秋是觉得开心的。
现下却不知为何,竟叫他越发意识到,他与沉厄,终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沉厄望了一眼那卖梨膏糖的摊位。他问明秋:“我可以去买,但是明秋,你真的想吃吗?”
明秋:“……”
明秋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只是说:“我确实更喜欢甜的东西。”
——如果必须要尝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