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厄强势的将一串糖葫芦塞进明秋的手里,然后他强撑着的“霸气”到此为止。
“你既然收了我的糖葫芦……”
不对,沉厄又斟酌了一下语句。他悄悄地扯过明秋的一截衣袖,然后用力的攥紧,沉厄莫名颇为心虚的同明秋道:“我抓住你了。”
“虽然迟了十几年,但是……我还是找到你了。”
“应该,或许……还不算很迟吧?”
明秋:“……”
明秋垂眸,那串被沉厄强行塞进手里的糖葫芦红艳艳的,糖浆看起来已经有些融化,带着一种粘稠的感觉。明秋有一瞬的冲动,他想要告诉沉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果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的话,那么每一次相遇,都不会太“迟”,这从来都不是“早”与“晚”的问题,因为过去的一切,早已经在“过去”成为了定局,相较于遗憾和追忆,他更加想要成为一个“新的开始”。
然而很可惜,他并不是。
至少就目前来说,他绝不是沉厄的“新开始”。至于以后,……先前明秋毫无疑问有幻想过,但现在,他已经不想了。
作为一个不存在太久远未来的人,如果能够短暂的成为另一个人对于过去的慰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最好的安排。
且不管怎样,能够缓和,总是比僵持着冷战来的要强的。
糖葫芦的木杆在掌心转过一圈,明秋仍旧不大想要去与沉厄对视,——他甚至不大想要沉厄现下总是盯着他看。明秋的视线凝在那串糖葫芦上,他无甚深意的弯了弯唇角,浅淡的笑笑,明秋对沉厄道:“何来迟与不迟这一说呢?”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能记得我,我很开心。”
沉厄:“!”
沉厄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赶紧说道:“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是第一个……不,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问我要糖葫芦的大人。”
“而且你还说,你之前从没吃过。”
明秋:“是啊。我的确从没吃过。在这世上我没有尝试过的东西,远要比我尝试过的多太多。譬如……”
明秋平静的例数道:“我其实并没有太多品鉴美食的闲情逸趣,因为食物对于我来说,作用从来都是充饥,只要可以吃饱,吃什么并不重要。沉厄,你大约也能察觉到,我本质上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虽然之前说想要和你在一起,但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风花月雪。除却必须要学的东西之外,我读过的书很少,就连那些菜谱和话本,都是在你醒来之前当教材来看的,更不必说是什么才情了。”
“所以,你之前总觉得和我谈不拢,在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觉得“累”,因为一旦觉得累了,心气儿也没有了。在沉厄还没有醒之前,明秋尚且抱着满腔的热情,而现在,不过是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他再回看当初的自己,只觉得十分的天真。
——他与沉厄就是不相配。这并非是明秋自怨自艾,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如果说,明秋的身体健康,那么他一定会愿意为了沉厄去学习与改变,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这样多的精力,他的生命是可以计数的倒计时,他时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凡人暮年所谓的“力不从心”。世人一生渴求的权欲与财欲,明秋其实从来都没有丝毫的热切,他前半生所有得到与失去的一切,几乎全部都是被动的。细细算来,明秋此生唯二自主的渴望,竟然也只有“活下去”和“沉厄”这两样而已。
求生,是人的本能。
而渴望情感,则是明秋除却生存之外,懵懵懂懂又跌跌撞撞的一次自我救赎。
沉厄不知道,他作为世家公子的一次闲得无聊的善心,其实是明秋几十年来得到过的最纯粹的善意。——沉厄不记得了,因为帮助一个受伤昏倒的“流浪汉”,对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来说,的确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心心念念的记住,并且渴望能够靠近与拥有,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有明秋。
他兀自闷头向着所谓的“光”跑得太远太久,这条自以为是的路,实在是太长了,长到以至于明秋都忘记了,如果回到最初的原点,他与沉厄,本身就是身处于两个世界的人。
精神与物质的富足,只要得到过,就会存在痕迹。在这一点上,沉厄与木长臻是相同的,他们许多时候会比寻常人更加具有“舍得”的魄力,绝不会去细算零星半点的得失,而明秋做不到。
他原本什么也没有,所以一旦他得到了的,哪怕是藏着锋利刀片的苦果,他也舍不得丢弃,譬如对待明朝,——与明朝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分量终究比他那夜可怕的行为更重。
同生命中极少数的温暖与温柔相比较,身体这种东西,好像就变得很不值得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