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还未完全褪去,浓稠如墨,薄雾似一层轻柔的纱,悠悠地覆盖了石山小学。这座平日里充满活力,回荡着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校园,此刻被薄雾渲染得朦胧,又被一丝淡淡的哀愁笼罩。每一片树叶、每一间教室,似乎都在无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今天,是段世杰老师离开的日子,压抑的氛围像一张无形且坚韧的大网,早早地将整个学校紧紧笼罩,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
校长李长贵的办公室门敞开着,清晨的微风轻轻吹过,却无法驱散屋内凝重的气息。他坐在办公桌前,身体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望向远处段世杰家的方向,嘴唇紧抿,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刻,流露出无尽的不舍与担忧,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桌上的茶水早已冷却,褐色的茶汤变得冰冷,茶叶在杯底静静地沉淀,他却浑然不觉,思绪早已飘向那位即将远行的年轻教师。
在李长贵的记忆中,段世杰初到石山小学时,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眼中闪烁着对教育事业的炽热光芒。这些年共事的点点滴滴,此刻如潮水般在他心头翻涌。段世杰对教学的热忱无人能及,每一堂课他都精心准备,哪怕是再简单的知识点,也会绞尽脑汁用最生动有趣的方式传授给孩子们。为了让学生更好地理解四季的变化,他带着孩子们在校园里观察不同季节植物的生长,收集落叶制作标本;讲解古诗词时,他会绘声绘色地讲述诗词背后的故事,让孩子们仿佛穿越时空,领略古人的风采。他对学生的关爱更是细致入微,哪个孩子生病了,他会亲自送其回家,还不忘反复叮嘱家长照顾;哪个孩子学习上遇到困难,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辅导,一遍又一遍,直到孩子完全掌握。
李长贵深知段世杰的离开实属无奈。家庭的重担像一座大山,压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喘不过气。父母卧病在床,急需大笔医疗费用,孩子还年幼,嗷嗷待哺,仅靠妻子一人在农田里辛勤劳作,实在难以支撑这个家。可段世杰这一走,他所带班级的空缺该如何填补?学校本就师资紧张,一时间,到哪里去找一位合适的老师?还有,其他老师会不会因为段世杰的离开而人心惶惶,进而影响学校的稳定?这些难题像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李长贵的心上,让他感到无比沉重。
这时,肖敏老师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她的脚步极轻,仿佛生怕打破这压抑的宁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涩然,轻声说道:“校长,段老师那边……都准备好了。”李长贵长叹一口气,胸腔里压抑着无尽的怅惘,那声叹息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唉,该来的还是来了。咱们去送送他吧。”
两人并肩向段世杰家走去,一路上,他们的脚步沉重,像是脚上绑了沙袋。路边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默哀。平日里,从学校到段世杰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可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
到了段家院子,只见一个简单破旧的行囊静静放在一旁,行囊的布料磨损得有些发白,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段世杰正蹲在地上,和年幼的孩子说着悄悄话。孩子的眼睛哭得通红,小脸满是泪痕,小手死死地抓着爸爸的衣角,仿佛一松开,爸爸就会消失。他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段世杰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颤抖着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无奈:“乖,爸爸去给你挣好多好多好吃的,很快就回来。等爸爸回来,给你买花衣裳,带你去看大轮船,好不好?”孩子抽抽搭搭地点点头,可小手却抓得更紧了,他稚嫩的心里充满了对爸爸离开的恐惧和不舍。
段世杰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校长和同事,愧疚与感激之情如汹涌的潮水在心中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校长,肖老师,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帮忙,我……”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已哽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李长贵连忙摆了摆手,眼眶也微微泛红,他走上前,拍了拍段世杰的肩膀,说道:“世杰,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都理解你的难处。家里有困难,出去闯闯,也是没办法的事。”
送别的一行人缓缓向村口走去,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唯有脚下的石子在鞋跟的碾压下发出清脆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哀伤。一路上,往日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曾经,他们一起在校园里组织活动,孩子们的笑声传遍整个校园;一起在办公室里讨论教学,为了一个教学方法争得面红耳赤。可如今,却只剩满心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