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巧,被路过的他听到男女主人的人对话,大意是在问女人这两日出来玩是不是私自停了药,女人支支吾吾不肯承认,男主人则既愤怒又无奈。三言两语间蒲嘉栋便知晓他们这么鸡飞狗跳的源头出自哪里,他本来不想管,只是今天这件事,确实过了界。
“况且什么?”阿滕还在等下文。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邬叶则歪着头:“小孩真可怜,没得选,怎么生,生在哪,都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他们没有自主选择是否来到这世上的权利,更没有挑选父母的权利。”
“可富人家的小孩就不算可怜了吧?含着金汤匙出生,多好。”阿滕砸砸嘴说。
邬叶停了一秒,“大部分小孩,大概都一样吧。只是有的人输在起点,有的人输在起点还得被人踩。”
“这世界本来是二八分的。”
“二八分?什么意思?”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金钱也是,运气也一样。”她有模有样地说,像在讲个不值钱的冷知识。
阿滕傻呵呵乐:“那我觉得我运气还行,遇见了栋哥,哈哈哈。”
邬叶也看过去,只见他淡定地敲敲桌子,说了句赶紧吃饭。
“噢。”邬叶和阿滕一齐回答,乖乖扒饭。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蒲嘉栋才不紧不慢道:“运气是运气,但人要是认了倒霉,那活着不就只剩凑合了?可现实中的人只要还没烂到绝望的地步,又都是舍不得死的——那你不就有了选择好好活着的权利?至于怎么活得过得去,怎么活得不亏自己——这个事,不是看运气,看你自己打算怎么活。”
“……”
阿滕啃着筷子,懵了半天。
邬叶悄咪咪将忙碌的自己从碗中剥离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切割开,此刻仍旧一脸风轻云淡。
不知不觉在他人心中掀起风浪的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三两下解决掉碗中的食物,擦干净嘴边的污渍,站起身,拍了拍阿滕肩膀,“等下别等我锁大门了,我从后门进。”
“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见。”这话是对邬叶说的。
男人像一阵风,很快只留一抹背影给邬叶与阿滕。
没过多久院中有男女交谈声响起,接着传来行李箱滑轮与地面滚动摩擦的声音,这些那些的声响远了些,再到邬叶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思绪回到饭桌上,专注地吃完自己的饭菜。
阿滕今日的情绪似乎也不是很高涨,不像平时话又多又密,蒲嘉栋走后更是在沉默着吃完这顿饭。
一回生二回熟,邬叶这次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将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机中,再回来与阿滕告别,说明日见。
阿滕摸不着头脑,明日见?
邬叶神秘一笑:“从明天开始就要多多关照啦。”
“啊?”
“明天起,我也来上班。”
阿滕先是惊喜一瞬间,而后又垮下脸,几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他望着邬叶这张透着兴奋的脸蛋,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
这店试营业一周,除了刚送走那一家大神,哪里还有什么生意了?蒲嘉栋这时候又将邬叶招进来,哪来的营业利润发那么多的工资?客栈本身除了他,还有做饭的张婆、打扫卫生的郑姨及她女儿,过阵子还有接送客人的司机要来上岗……
阿滕仰头看天花板,为自己老板以及这家店的前途担忧。
但他还是笑着和邬叶说明天见,至少不能在入职前就让新员工没有信仰不是?
短短几秒钟时间,邬叶哪知道在阿滕心中闪过这些想法和念头,打过招呼后便出门往家的方向走。
太阳正一点点往山下藏,风也凉下来,路边的树叶窸窸窣窣,和她鞋底划过地面的声音混在一块。
她低着头踢石子,一脚接一脚,不轻不重。这动作她从小就爱干,是无聊、思考、或是心里堵得慌时的不二选择。
走到半道,瞧见地上一根干巴巴的树枝,邬叶脚尖一挑,没踢远,干脆又补了一脚。这回明显带了点不耐烦的力道,树枝扑簌簌地滚出去老远。
邬叶其实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也不是不习惯被人骂,更不是没被误会过,就像在公共市场里被周闳丽和她的小喽啰们冷嘲热讽的事她经历过不少。活了这么些年,她耳根子从来没干净过。
只是——
她低头抿了下嘴角,懒得想太细。
可晚上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重现,越挣扎越清晰。男人不声不响地挡在她面前,替她接了所有不讲理的怒火,而后冷静、干脆、甚至有点不容反驳地替她回击。
以及她跳得快炸开胸腔的心脏。
最要命的,是事后还那么云淡风轻地数落她,像是顺手收拾家里不争气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