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分心,小棠的手上的劲儿便不那么足,老夫人的头往下垂了一点,恰巧脸颊碰到了小棠的手,她心中一凛,忍不住盯着老夫人的喉部又多看了几眼。
尸体停妥当了,家眷们又都围过来。小棠趁机向师父使了个眼色,赵惠人会意,开口道:“小棠你过来,早间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师徒二人来到院子里一处空旷的地方,赵惠人问:“可有什么不对?”
这事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小棠有些迟疑,便皱着眉头,边想边说:“师父,我觉得这老夫人死得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
“我方才见她的喉咙似乎有东西梗在里面,况且仆人曾说她是在早上死的,这都快中午了,天又这么冷,她的体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小棠扫了一下屋里,压低了声音道。
赵惠人神色凝重,炯目幽邃,深深地呵了一口气,问小棠道:“丫头,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小棠怔了怔,知道了他的意思,刚要开口,突然屋里一声厉喊,引得二人看去,只见王氏又开始哭起来,其哀伤之情更胜方才十倍,几乎整个身子都扑在了老太太身上,旁人连忙劝上来,哭声才渐渐低下去。
师徒二人又收回视线,小棠望着师父,眼眸如墨,似漆光点点:“我说啦,就跟着师父。”
赵惠人心中甚慰,转而坚决地道:“既如此,你现在就去找林大人。”
小棠点头:“师父,还请你看着尸体,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赵惠人颔首,随即变了一副脸,满面怒气地冲小棠嚷道:“你真是糊涂!为师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还给忘了?”
小棠低首,连连作揖,面露惶恐:“师父息怒,我这就去办。”
小棠只是一个学徒,犯了错被师父责罚再正常不过,且丧家事务烦乱,人来过去的,本就照顾不来,哪有人会在意他们?她便趁机跑了出来。
陈方家距离县衙有不短的路程,小棠不停歇地跑,渐渐有些吃力,暗暗在心里感慨,果然是荒了,她在警校那可是长跑冠军!如今也只能遥想当年了……
县衙到了,当值的衙役自是不让进,又是叫小棠报上名号又是进去通报的,小棠只好在门口等着,眼巴巴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大门,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终于,林琮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见了小棠既不惊喜也不意外,眉目间淡淡的:“何事?”
小棠遂将自己的发现同他讲了,他也听出了她其实并无百分百的把握,负手思量了片刻,“走吧。”他果决地道。
他的反应让小棠颇为意外,毕竟即便是在宋代,官府亦是不能随便闯民宅的,何况是在治丧的时候,更何况也许要闹出验尸的事来。
万一因为她的失误而让他陷入被动的境地该如何是好?他初来乍到,官位还未坐热乎,到时候怕不仅仅是被百姓非议这样简单。
在宋代,无凭无据误检了尸体不知该担什么责任?
显然,林琮并未像小棠想了这么许多,亦或许他是想到了但是觉得无需顾虑,他向门口的衙役交待了一番便和小棠先行赶去陈家。
出乎小棠意料的,林琮方才还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此时却是健步如飞,不知是腿伤大好了还是忍痛赶路来着。
到了陈家,自然又是一番波折,听说县衙怀疑老夫人死因可疑,陈方原本就颓败的身形更显委顿,整个人瞬间就好似脱了形一般,木木地站着,王氏的反应倒是激烈得很,用哭得沙哑的嗓子叫道:“这、这叫什么事啊?婆母才刚去了,衙门就来搅她安宁,这叫她如何能瞑目?”
听得王氏这般说,陈方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生气,但他到底畏惧知县的威严,况且广泰楼酿酒的许可完全拿捏在知县的手上:“敢问林大人,何故说我娘的死可疑?”
“本官手下的捕快发现尸体有异样便通报了本官,这才赶来查验?”林琮道。
方才众人见是小棠领着林琮进来的,便知是她报的信。“他?他只是个行人!”王氏没好气地说。
“从今日起,她就是我酸枣县县衙的捕快。”林琮望着王氏道,他说这话时稍稍加重了语气,自有了掷地有声的力量。
就在这时,另有十几个衙役赶了过来,清一色的黑色皂服,腰间皆佩精钢长刀,齐齐地站在林琮身后,气势摄人。
王氏不由低头,嘴里依旧念叨了一句什么话。
陈方到底是经商之人,知晓利害,也不再多说,只问小棠:“我母亲之死究竟有什么蹊跷?”
小棠答道:“方才我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脸颊,发现她的尸体仍有热度,这样的天,尸冷不应该发生得这么慢,而且,她的喉咙里有东西,虽然不能看出尸斑的情况,但是我基本可以断定她是被异物梗喉窒息而死的。”
不顾众人的反应,她走到她师父身边,两人微微致意,她便捏着死者的下巴,低头看去……
怎么会?小棠全身僵住,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惊异万分。
死者的喉咙里竟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