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帕德挑了挑眉,重新拉起桑博的手,推开门。
两人走出房间,穿过长廊,向医院外走去。
看样子是天色已晚,医院里人不似白天时那么多。
即便如此,还是很多人认出了他们……空气里的气氛愈发微妙。
桑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说实话——这些人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
惊讶中带着不可思议,迷茫中带着怀疑人生,他们停下脚步,嘴巴长得大大的,但又在对上杰帕德的眼睛后慌张地错开视线,拿起手机或是整理口袋,假装自己很忙。
待二人彻底走远,围观的人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交头接耳:
“克里珀啊,刚刚那是杰帕德大人吗?他怎么……不是,旁边那男的谁啊?裹得跟个球一样?”
“我真羡慕你不知道那是谁......天啊,我觉得我应该再去精神科开点药......”
“哈哈,以前一直知道桑博这小子不简单。没想到连戍卫官大人都能骗走啊?!我啥时候能有这实力?”
“不是你们,别搞得像第一天进医院好吗?这些日子,桑博不是一直在顶楼的套房进进出出嘛?啧啧,这么明目张胆,也没见铁卫来逮人,肯定是有人罩着啊!”
“你是说那人是......?”
“嗐,小点儿声!这种东西,咱这些小老百姓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喂,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哼,大家有目共睹,还需要我解释?”
“虽然但是,他们在医院干什么?”
“看我干嘛,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这些日子经常碰见铁卫。”
“哦,确实诶,顶层被铁卫封锁了,我前两天想去天台吹吹风都不让我上去......”
“呃,我听说啊......只是听说!不保真!我在铁卫的朋友说......是因为杰帕德长官闹自杀,差点没救回来......听他说杰帕德长官已经很久没回禁区了。”
“啥?这不纯扯淡吗?你要不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是......我觉得你们都搞错重点了吧!拜托,他俩现在手牵着手啊!手牵手啊!大家,那不是手铐啊!”
“行了。你总不会想说他俩在约会吧?哪有人在医院约会?”
“......啊等等难道真的没人好奇他俩怎么搞在一起的吗?”
......
两人转悠到医院的后花园,踩过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薄雪覆盖的苔藓地,在一片松树林前的长椅上落座。说是后花园,也没什么花,大部分都是人造景观,雕塑,岩石,喷泉,间插着供病人户外康复训练用的各种器械。
花园里装了各式灯饰,散发的柔和光芒照亮了岩石上爬满的各色地衣。也有修剪整齐的耐寒灌木,枝叶挂着条条冰凌。晚上没什么人,一片静谧中,只有微风掠过松枝的沙沙声。
桑博伸出双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零星雪花。雪花落在他的皮手套上,很快消失不见。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桑博放下手,支在长椅上,仰起头望向天空,语气带着一丝遥远的飘忽,“只是偶尔会隐约想起,那里总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像这儿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眼,周围却再不是那些细腻得像盐的雪,绚烂的极光和浩瀚的星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狰狞的面具,空气里刺鼻的酒气和刺耳的笑声……”
“桑博......”杰帕德轻声开口,握住桑博的手。
桑博收回视线,看向杰帕德,却被杰帕德那双眼里的神色烫的一颤。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桑博先败下阵来。他垂下了眼帘,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长官,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桑博缓缓开口,“世界尽头有座酒馆,那儿什么人都有。甭管什么来头,只要能提供乐子,就能坐下来喝杯酒。”
“听起来挺酷的吧?只可惜,这话只说了一半。比如,如果不能提供乐子,还想喝酒怎么办?”桑博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冷嘲。“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成为他们的乐子。”
“其实吧,我也没那么想喝酒。”桑博垂下眼帘,声音低了点。“我只想活着。”
杰帕德抓着他的手骤然一紧。
桑博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或许也不止吧。除了活着,我偶尔也想做挺多事儿的。比如,在那群人找乐子找的太过火的时候,把无辜的人救出去,或者尽力恢复他们搞得破坏。”
“好消息是,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成功了。坏消息是——”桑博顿了顿,目光微微转向远处,“他们的乐子被我破坏了,所以非得从我身上找补回来不可。”
桑博说着说着,忽然被自己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长官你说,我是不是挺傻的?”
桑博不知道他想从杰帕德那得到什么回答。
他只知道下一秒,他就被杰帕德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那拥抱太紧太紧了,紧的他喘不过过来气,紧的他心脏怦怦跳,紧的他再也笑不出来......
紧的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