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帕德内心有个声音在替他找借口:桑博没有那么关心他。他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难过,而痛苦的。他不会的。
但真是如此吗?
但真是如此吗?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种种事实和迹象都证明,桑博是在乎自己的。即使桑博不爱自己,对自己不是那种喜欢,他也认为自己是重要的。那么他就会难受,会因此痛苦。
杰帕德突然就明白了,他恍然大悟。真相永远都是血淋淋的,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瞧瞧他都做了什么。他因着自己的自私和脆弱,没有给桑博快乐,只是让桑博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他想让桑博相信他值得被爱,想让桑博明白他很重要,想让桑博不要再为了他而独自忍受屈辱和痛苦,他想告诉桑博他有多心疼他有多心碎。
可他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都做不到。他拿什么来说服桑博相信?桑博怎么会听一个自己都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人对此夸夸其谈呢?
啊。瞧他们两个,多可笑,多可悲。
兜兜转转,互相伤害,却茫然不知。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乏味俗套的循环,永远找不到出路,互相牵绊着堕落——堕落进痛苦的深渊。
不该是这样的。爱不该是这样的。爱应该是健康的,向上的,一切向好的,而不是充斥着毫无必要的痛苦。
天啊。他不该这样的。他......他不能这样,不能,不能这样作贱自己,不能,再让桑博担心,他应该让自己好起来,他应该坚强起来,振作起来,坚定地站在桑博的背后,成为桑博的靠山,而不是向桑博索取关注和关爱,他应该......
“咳咳,”杰帕德又咳嗽了一下,喉头的血腥味让他愣住了。
不对。杰帕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这些不是他故意要做的啊?彻骨的寒意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刚刚全部想清楚的事情此刻又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难道不知道这些道理吗?难道他是故意要伤害自己的吗?难道他不想振作起来吗?
那些他把自己关进房间自甘堕落自我摧残的日子,难道他没有一遍遍尝试对抗自己的思想吗?难道他没有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振作吗?他尝试了啊,告诉了啊……但失败了啊。
他,他走到这一步,没有一步是他想的啊。没人听他的啊。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意志啊。
他的所有努力尝试只被证实是一个又一个愚蠢的笑话,他就是一个控制不了自己思想和行为的废物。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杰帕德茫然无助地看向希露瓦。
他看着希露瓦急切又心疼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虽然希露瓦什么都没说,但她一定也因他而痛苦着。她表面上是在说桑博......实际上呢?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感受,她怎会如此明白?
眼泪似又要夺眶而出,他不敢再想。
他觉得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姐姐也是这样,教他坚强,教他成长。他的确在姐姐的关爱下成长为值得骄傲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长大,他还是那个只会躲在姐姐背后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姐姐,我做不到......”他绝望地对着希露瓦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是不爱自己,不是故意要伤害自己,我,我只是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我的思想,我......我做不到,”
杰帕德使劲抓着头发,崩溃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脆弱,这么,这么无能,这么,”
“你不是。”希露瓦打断了他。他的手被希露瓦拔了下来,她摸着他的脑袋,帮他理顺被抓乱的头发。
“天啊我可怜的弟弟……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希露瓦深深地蹙眉,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她只得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姐姐呢?”
“不,我没有在埋怨你。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问题,一切都不算晚。”希露瓦看着杰帕德抿起的唇,忙补充道。
“我觉得,你需要看看心理医生。”她想了想道。“问题或许不在‘你’身上......我是说,你不要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于自己。出现这样的想法和行为不能说明你不坚强,也不能说明你无能。我们都知道,这是‘杰帕德’的反义词,对吧?”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管你怎么想自己,你在姐姐心中都是最棒、最棒的。没人比你更坚强、更勇敢。当然,不坚强,不勇敢也没关系,这并不是评价一个人是否配得到幸福,是否值得被爱的标准呀。”
“你可以脆弱,可以哭,可以向困难投降,这没有任何不妥,没人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你,也没人会因为这个就不再爱你。”希露瓦噙着抹笑意,刮了刮杰帕德鼻尖,满意地看着他红了脸颊。“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杰帕德,是我弟弟,不是因为你有多优秀,多强大。”
“同样的,桑博爱你,也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不是因为你有多卓尔不凡,有多无坚不摧。”
杰帕德呆愣愣地看着希露瓦,而后者脸上正挂着灿烂的笑容,满是自豪与喜爱。
“小傻瓜。怎么愣住啦?”希露瓦笑道。
“呃,”杰帕德有些羞赧。“姐姐你说……桑博爱我?”他听错了吧?
希露瓦大笑。
“你当然只在乎这个,”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
“对,他爱你,虽然你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但是他爱你,所有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希露瓦眨眨眼。
“这些日子,一直是桑博忙前忙后照顾你,看护你,给你换药喂水,做清洁护理,帮你解决生理问题之类的。”希露瓦好笑地看着杰帕德“砰”地一下涨红的脸颊。“他是真的一点儿不嫌弃你……啧啧。”
“我说我来,或者让护工来,桑博坚持说不行,他要自己来……赶都赶不走,简直了。”希露瓦扶额。
“我以前真没想到桑博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只说不做的类型……现在看来,至少对你,他与我的印象完全相反。”
杰帕德久久不能言语。他双手捂住脸,默默消化着这一切。
希露瓦也没再说话,而是微笑着看着她的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杰帕德才再次开口:“那……姐姐,你刚刚时候为什么……要把桑博赶走,还那样说桑博,呃……”
希露瓦本来气消得差不多了,听见这句,那种感觉又要回来了。“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一听说你醒了,就急匆匆过来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你在那奄奄一息地抱着桑博一口一个‘我爱你’的,桑博也不知道动一下就在那傻愣着。如果不是他又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还能是什么?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算了,你理解不了这种感觉。”希露瓦郁闷道。“我知道了,是我过于激动了,我会跟他道歉的。”
“姐姐……”杰帕德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没事。”希露瓦拍拍杰帕德肩膀。“好好睡一觉,好吗?明天我找心理医生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吧老弟!”
杰帕德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好了,睡吧。我看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把桑博放进来。”希露瓦道。
杰帕德感觉脸又要烧起来了。他赶忙拉起被子盖住脸。
“好的姐姐。”他答应道,声音被被子盖住,闷闷的。
但能听得出来,他终于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