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没说话。只是亮出它已经发黑腐烂的花瓣边缘。

“……这真可悲。”

“那么，趁着你还能呼吸，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帮你转告你的主人……等他回来的时候。”

花朵静悄悄的。但杰帕德还是听到了。

“嗯……嗯。明白。我会记得的。”

一时间，一人一花相顾无言。

杰帕德仍然盯着那朵花。目光有些涣散，似是在思考。

过了许久，他才若有所思道：“你最初是来自于哪里呢……？嗯……我是说，他在哪里把你们……”

杰帕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不自觉地攥起，睁大眼睛瞪着那朵花。他想到了什么。几周前。那一切的开始。那片荒凉而苍白的雪原。那冰冷又热烈的暴风雪。那团占据了所有视线的身影。和那间小屋。

“……戍卫官大人，天地可鉴，小的只是在种一种特殊的蓝玫瑰。我得及时浇水施肥，悉心照料他们，不然怎么赶在情人节那天，挑出开的最灿烂的那朵送给长官您呀！”

喔，他甚至记得那混蛋说的每一个字。克里珀保佑，那或许并不全是谎言。

他当然找遍了他知道的桑博所有落脚点，却唯独没想过这也许也是一个。天啊，他真蠢。

杰帕德突然感觉有一团火焰在他心中燃烧，烧透了那一片冰原。那些冰封的、垂死的东西又一次被唤醒了，它们挣扎着、鼓动着，势不可挡地破窗而出。噢，不是裂界怪物。是他的希望，是他最后的希望。

杰帕德把花盆放在桌上，撑着桌子站起身，腿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种预感，他这次真的能发现什么。这种预感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宛如重获新生。他从未感到如此鲜活。

“我要去看看。”杰帕德向那朵花急急丢下一句，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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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诊所不像白天那么热闹。或许对一个诊所来说，冷冷清清才是最好的。

“桑博，你来了。”娜塔莎睨了一眼推门而入的桑博，丢下病历本站起身。

“娜塔莎小姐……”桑博扫视一圈，见确实没什么等待治疗的病人，才走向了娜塔莎，难得地没嘻嘻哈哈。

娜塔莎盯着桑博看了一会儿。她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地下室。

桑博跟上了她。

娜塔莎给桑博倒了杯茶，又拿了些点心。

“谢谢。”桑博感激地笑了笑。他喝了口茶，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说杰帕德看起来不是很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娜塔莎叹口气，在桑博对面坐下，说：“我见过他脸上的那种表情......不，应该说，作为一个医生，我非常熟悉。桑博，我知道这样说不是很合适......但我的确只会在那些得了不治之症，所剩时日无几的病人脸上见到那种......深刻的绝望。”

“而且，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眼眶下面涂了很厚一层粉......桑博，”娜塔莎凑近了一些。“到底怎么回事？”

“我拒绝了杰帕德。”桑博垂着眼眸，端起茶抿了一口。“我告诉他我会永远离开这个星球。”

娜塔莎的沉默让桑博有些害怕。

他抬起头，小心地观察着娜塔莎的表情。只见她皱着眉头，未发一言，眼里的心疼和怜悯浓厚到刺痛了他的心。他已经做好了被娜塔莎臭骂一顿的准备，但不知怎的，最近所有事儿都好像约好了似的偏要跟他对着干。

神啊。

“桑博……”娜塔莎起身，坐到了桑博旁边，用手抚摸着他的脊背。“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你在害怕什么？”

他身体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我，”但娜塔莎的手好像有魔力似的，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地放松下来。

许久，他才木木地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配得到这么美好的东西。任何美好的东西落在我手里只会被毁掉……而我不能再一次目睹这种事了。”

“我有些后悔一直不知轻重地，和杰帕德开那些玩笑。或许就是这些让他误会了，”桑博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我……当然不是说我后悔遇见了杰帕德。他很好，特别特别好，好到让我都替他不值……他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

桑博轻笑一声，充满了嘲讽。“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变成那群人的乐子。天啊，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疯狂。”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了闭眼睛。

“更何况......这个星球不同于往昔了。星核被封印，那些人没理由找不过来。我不想他们把杰帕德当成目标，所以只好......”

“如果杰帕德有一天知道了这些......他会原谅我的，对吧？”桑博苦笑着摇摇头。“不，我不奢求他的原谅。这一切完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放任我自己沉迷于那些......梦幻泡影的。我好后悔啊，娜塔莎小姐。如果我知道这会给他带来痛苦，我一定不会……”

“桑博啊桑博，”娜塔莎的手放在桑博头发上揉了揉。“傻孩子。你总是把自己想得太坚强，把别人想得太柔弱。你总是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杰帕德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善良，聪明，有道德，有正义感，有同理心。尽管你总是故意做一些让人误解的事情，但作为真正关注你的人，我们知道你的本性。那是你怎么遮掩都没用的，桑博，”娜塔莎的声音很温柔。

“而我们为这样的你感到骄傲。我们为贝洛伯格能拥有这样的你感到幸运。”

“……”桑博用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神啊。”桑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他从未想过……原来那些被所有人嘲笑的、讽刺的、打压的，那些他可笑地、冥顽不灵地坚持着的善良，正义，道德，竟然是一件……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原来有这么一群人，有这么一个地方，他们真的拥护着善良，坚守着正义，歌颂着道德，他们真的有着人性的光辉。

天啊，他好爱贝洛伯格。他好爱这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冰封的星球。才不是因为什么破玫瑰。他自己的心比他先一步明白了这一切，他爱这个地方，所以他不会离开。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我……我好爱贝洛伯格。”

然后他听见了娜塔莎的轻笑声。她紧紧抱住了他。

她说：“我们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