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声绕梁不绝,琼浆玉液的醇香与名贵熏香交织,氤氲出一派奢靡繁华。
王公贵族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殿内一片和乐融融。
忽而,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唱和:“浙江丝绸巨贾石达,敬献南海珊瑚宝树一株,绫罗绸缎千匹,恭贺太后千秋!”
声落,满殿寂然。
太后凤眸微抬,唇角含笑,轻轻摆了摆手。
侍立一旁的冯内侍会意,当即扬声道:“乐止。”
歌舞骤歇,喧嚣尽敛。
“今日拔得头筹的便是这石达了?”太后漫不经心地问。
冯内侍躬身:“回太后,正是。”
“那便……呈上来瞧瞧。”
“遵旨。”
朱漆殿门缓缓洞开,一名内侍双手举着托盘,其上的贺礼盖着红绸,隐约可见二尺来高。
他进来后立即跪下,再次高声道:“浙江丝绸商人石达恭祝太后福寿安康,万岁金安。”
太后听了笑意渐深:“那便打开吧,让众位爱卿也一同观赏观赏。”
众人都被这红绸下的贺礼吸引了目光,只有御座上的皇帝元旻再听到那句“万岁金安”时变了脸色。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情绪,也装作一脸好奇地模样看向殿下的贺礼。
“是。”内侍闻言立即揭开了红绸,只见那株珊瑚树通体流光溢彩,条干绝俗,一看便知世所罕比。
太后也甚为满意,侧头嘱咐让身旁的冯内侍收下。
薛仲怀和萧珩坐在一起,他看见那株珊瑚树也不免感叹到:“此等宝物,竟然在一个小小商人手中,可见他财力雄厚,不容小觑。”
萧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脸上全然没有惊艳之色,他自顾自得饮酒,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嘿!我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萧珩这才开口道:“此等品相的珊瑚树还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换回来的。”
“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
太后满脸喜色,不由得对这位丝绸巨贾多了些兴趣,问道:“石达是何人?”
礼部尚书裴延说道:“近些年南方种桑养蚕之风盛行,他便是靠这个白手起家,大肆收购他人土地,雇佣百姓,出口丝绸赚取银两。”
太后笑道:“此人不错。”
夜宴散尽,萧珩策马独行。
走在寂寥的官道上,耳边寒风呼啸,酒也醒了个七八分。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他从不祭奠她,对她只有深深的恨意,他也恨自己的父亲、早夭的幼弟。
可随着年岁增长,这些人早已化作黄土,而他也成了这世上的一只活着的孤鬼。
萧珩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
前院漆黑如墨,唯有后院一扇雕花窗棂透出暖黄色的烛光,在凛冽夜色中格外醒目。
像是暗海上的一盏明灯。
漫漫长夜路,孤灯迎归人。
萧珩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推门时,烛火微微摇曳,阿玉正伏在案上,闻声仓皇抬头,脸上有些许不自然:“哥哥,你回来啦?”
萧珩看着她通红肿胀的眼睛,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颦眉问她:“你怎么了?”
“没、没事!”
阿玉不想给他添麻烦,只说:“真的没事,哥哥今日还要检查课业吗,如果哥哥累的话那就明天再看?”
萧珩却道:“拿过来吧。”
“好。”阿玉乖乖回到自己的小陶案上拿今日练的字帖。
萧珩举步走到陶案边,顺手接过。
外面寒风凄厉,犹如鬼哭狼嚎。
他看了几页便放下了。
“哥哥,怎么了?”阿玉心虚,这字是她回来后写的,心境不平难不成这字也没写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萧珩看见了其中一页宣纸上的泪痕,虽然被人仔细擦过,可那处实在明显,干巴巴的,萧珩一看便知是泪水浸湿的。
他冷声道:“阿玉,不要瞒我。”
阿玉见状只得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是刻意隐瞒了她在街上被那个于公子欺负的那一段。
萧珩听完后,说道:“这些被买卖的人很多都是流浪在外的难民。”
阿玉问:“那朝廷不管这些人了吗?”
萧珩看着她,目光深沉:“瘟疫战乱、洛河水患,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流民如过江之鲫,如何来管?”
“可我们每年都向朝廷上交赋税贡赋,官府有银钱的啊。”
“阿玉”萧珩看着她,用最浅显的话说,“国库已经亏空很久了。”
阿玉咋舌:“可那些人,穿金戴银,还、还吃婴儿!!”
“沉疴腐肉非一日能拔除。”
阿玉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萧珩,直到入睡时她的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味他今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