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夏舔了舔唇,有些紧张,“亲人过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钟琳也学着她的样子托腮,“嗯……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感觉。那时候我太小了,我妈哭我也跟着哭,我妈给我外公烧纸钱,我就在旁边烧,我妈让我磕头,我就跟着磕头。”
死亡这门课程过于深奥,小孩子能做的,唯有模仿着大人的动作。
等长大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哀伤的感觉已经被时间稀释过很多遍了。
“那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多少有一点吧,但是那时候太小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这话题未免沉重,钟琳不欲深聊。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贺长夏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想到我家里人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我还没经历过家里人过世的事情。但是他们年纪都大了,我有点害怕……”
尤其是看到那张纸上写的字之后,她觉得,死亡好像是很沉重很可怕的东西,会像潮湿的水汽一样悄悄缠着你,侵入你的五脏六腑,让你反复想起,反复痛苦。
“这样啊。”钟琳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可是他们不都还好好的吗?这种事情,我们担心也没有用的,只有自己开解自己。你要是一直想着未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难过好当下的。”
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情感上总有点不能接受。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钟琳挽着她的右手,颇讲义气道:“要是到时候你难受的话,就来找我聊天吧,我来开解你。”
贺长夏笑笑,“好。”
她不再多想,将还未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认真观察起面前的小猫。
小狸花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不高,迈着小步向她走来,主动蹭了蹭她的手背。
钟琳伸手摸了摸狸花,“欸你看,小猫在哄你开心呢。”
贺长夏伸手摸了摸小猫的下巴,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随后躺倒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钟琳看得眼红,“你看,小猫对你多好啊,还露出肚皮给你摸。我看网上说,肚皮是猫咪最脆弱的地方,轻易不会向人类展示的,如果露出肚皮就说明它很信任你。”
贺长夏心里也跟猫咪的肚皮一样软得一塌糊涂,她侧头看向钟琳,“你这么喜欢小狸花,怎么不带回家去养?”
她是因为在这里借住所以不能养,但是钟琳的家不就在小区里吗?
说到这里钟琳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养,我妈连养我都烦,哪有精力养猫?养猫要花很多钱的,猫粮、猫砂、疫苗、绝育,万一生病了,比人生病还贵。我妈开的那个快递驿站,一个包裹才三毛五,一天也就三四百件,还要扣除服务费那些东西,万一弄丢包裹,一赔就是几十上百。”
贺长夏听得皱眉,想起那天去驿站时,看见钟琳的妈妈在帮忙卸货,不禁疑问她爸爸去哪了,但是这问题有点敏感,她便没有问出口。
钟琳看出她的疑问,“是不是想问我爸去哪了?”
贺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
“害,没什么。平时我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这些事情都憋在心里,刚好能跟你说说。”
贺长夏学着钟琳刚才的样子挽着她的手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说,也可以随时找我。”
钟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对贺长夏道:“我爸是货运司机,常在外面开长途车,我爸赚得多点,但是不怎么回家。我妈说,我爸是在外面有人了。”
“有人”这个概念,对她们来说,是很新奇又很危险的一个词。
贺长夏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其实我出来玩是来散心的,我爸妈在家闹离婚。”
钟琳微讶,越发压低了声音,“也是因为……你爸在外面……?”
贺长夏本想说不是,但想到母亲的坚决,说出来的话便换了个意思,“不知道,说不定吧。”
钟琳的脸上是有点同病相怜的难过,“怎么我们俩都这么倒霉。”
贺长夏正想说点什么,方才正在一边打滚的小狸花又凑上来,用柔软的两颊蹭了蹭钟琳的小拇指。
“你看,小猫也来安慰你了。”
钟琳感觉眼睛有点酸,一边摸着小猫一边问贺长夏,“那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贺长夏点点头,“当然算。”说完她又微皱了皱脸,“我以为昨天就算了。”
钟琳暂时抛却了家庭的烦恼,笑眯了眼睛,“算!从昨天开始就算。”
临近十八岁的两个小姑娘,就这样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边,当着小猫的面,交换了彼此的秘密,然后,成为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