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安重聚这半月以来,姜泠没有片刻停歇,寻遍江都城中的名医却一无所获,但凡瞧过的大夫都道从未见过这毒。
碍于姜安身份特殊,她心有顾忌,也不敢大肆寻找解毒之法。毕竟裴敛虽保下姜安,可不想姜安活着的也大有人在。
民间大夫一筹莫展,但宫中却每隔两日便会来人。
来的倒也算旧识,算下来,今日已是岳真为姜安施的第七回针。
岳真接过姜泠递上前的干净白帕,边擦拭双手边道:“虽说这毒一时无解,但我也尽力遏制,暂且不会加剧发散。等老夫再回去研究一二,试试能否用旁的法子慢慢清解。总归没有解药,便只能拿时日来换。”
姜泠颔首,由衷道:“多谢岳太医。”
说着,她替岳真收拾好药箱,送他出府。
她沉默地看着地面,跟在岳真身后,片刻后,听岳真幽幽说道:“我两年前受总督举荐进宫做了太医令后,就一直在照看先皇后和姜安,世事磨人,他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犹记他第一次见姜安时,也曾被那双亮如星辰般的眸子惊艳。
先皇后的眼睛生得美,姜安像她,可那样美的一双眼睛生在姜安脸上,不带女气,却反倒添了几份明朗。
姜安可谓大俞最为出类拔萃的少年人,意气风发,舒朗如玉,那双眼如他人一般,真诚为无畏。
可明珠蒙尘,如今通身唯余戒备疏离。
姜泠亦深以为然,无奈道:“少时他爱说话,如今却寡言少语,便是我问什么他也不愿答,对当初之事更是缄口不言……”
“这是心病,若心病不除,这毒还未彻骨,魂倒先下地狱了。”
岳真无奈摇头,从姜泠手中接过药箱,姜泠这才发现已快到府门前。
她停了脚步,百感交集:“可他这心病,无人能解。”
姜安缘何如此,不言自明,要想姜安恢复往日蓬勃模样,要么有起死回生之法,要么,让他手刃仇人,为他所在意之人报仇。
可偏偏他的仇人,亦是在为裴家满门雪恨。
说来,也不知谁欠谁多些。
而这些,岳真自然懂。
他目光幽深,看着姜泠,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耐人寻味道:“要治心病不能只看从前,得看将来。正所谓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在治心病一事上,你比我懂。有些人的怪症,可再未犯过。”
姜泠起初疑惑,随后恍然大悟这“有些人”说的是谁。
她一时语塞,无以应答。
而岳真原也没盼着她说什么,趁她愣神之际,摸着胡子悠然离去。
目送往皇城方向而去的车马,姜泠陷入迷惘。
如今一切似都在朝她所期盼的方向延续,她隐姓埋名,重获自由,如今还能与阿弟重逢,更是意外之喜。
可她心中亦有许多疑惑。
姜家遭难,姜安性情大变,再不似从前开朗,除却重逢当日与她说了些话,这些时日以来也大多将自己关在房中。对她的态度倒也温和,却不似从前亲近。
前几日她有意缓和二人关系,便给那乌玉坠重新打了个崭新的雀头结,可姜安却只是在手中摩挲许久,道了句“多谢阿姐”,再未置一词。
仿佛他与旁人之间隔阻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无门可入,即便是姜泠,除却尽心照料也别无他法。
宫变当日之事,仿佛一道解不开的谜题,谜底虽呼之欲出,可姜泠却直觉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可她已许久未再见过裴敛,有些真相,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探明。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入府,却忽然听身后传来道清越含笑的声音:“我在此处站了半晌你都未曾发现,在想什么呢?”
姜泠回头,就见许润声负手站在府外,正笑看着她。
青衣依旧,玉簪束发,温润舒朗如皎皎明月。
她愣了一息,赶忙上前:“我方才想事想入了神,你怎么来了?”
许润声觑她一眼,似有些怨怼:“你一封信将我招了来,那日一见后却再无音信,派人来寻也只道你有要事在身,我若再不来,只怕你已不记得江都城中还有我这人了。”
语意埋怨,可姜泠并未在他面上看出半分不悦,那双桃花眼依旧扬着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