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忽然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害怕。我突然站了起来,冲出幽世,跑出界阻,什么也不看,也不向任何人说一句话;我走出曾经待过的任何地方,大步大步地向前跑去。视线拒绝接收任何景象,双唇封印着即将溃堤的悲鸣,唯有足底传来的灼痛证实着:这副躯壳仍在人间仓皇奔逃。
我这样地向前跑去,不仅在路上停也不停一下,而且还始终保持那样的速度,一直跑到了一处洞穴。我已经开始畏惧光亮了,就连洞穴漏出的光线也让我无法忍受,我蜷缩起来躲避空气的入侵……“我在怎样的世界?我有怎样的命运?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天哪,我曾经梦想着追逐什么幻影?我的世界根植于恐怖的罪业之上,曾经弃如敝屣的人把我推入地狱,我的追求更是他们所嘲讽的东西……”我仿佛整个被撕碎了,恐怖的痛苦把我的灵魂拆解成无数平庸的个体,都喊着无意义无意义无意义。这痛苦持续了多长时间,又怎样描述于人前?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平庸的人是无从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人崩溃的力量是有限的,疯狂总有被消耗完的时候。当我的心为了忍受痛苦,趁体力疲竭而休息片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你。
很难描述那时我的心情。如今我只能傻傻地说:“这个想法胜似闪电地在我的心中投下了一道光明”。你曾经救下吸血鬼的女儿,你让她转世重生,应许她幸福美满的来世。我曾经嗤笑过你吃力不讨好的举动,但如今我终于明白在你面前,没有不应当存在的生灵,而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这刹那之间的理智仿佛是罗生门上为我垂下的唯一蛛丝,我曾多么懒怠于了解你的世界啊,我以为这是我永远不需要触及的地方。但是当我被我的世界完全否定的时候,只有你说,我是可以存在的。
存在是重要的。存在是决定我存在的必须之物。在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日子里,我不间断地思考着存在的问题,也思考着你。你为何怜悯那存在而存在无意义之物?你为何甘愿为此受伤、为此寂寞、为此孤独?你为何回报如我一样嘲笑你过于心软过于圣母的人以神秘的微笑?我不屑于听从那些懒怠思考者的回答,他们以为甘愿为族群牺牲者是被刻下思想钢印的非我族类,所以他们的世界只有流水线上坟墓的低吟。
我想我还是很不了解你。当我愿意走出利己的世界,走出母神为我们构筑的、由弱肉强食和赢者通吃构筑的天地之后,我发现我就像婴儿一样对任何问题一无所知。你就是一个新的亟需探索的世界,代表着无私的理性和最初的裁量等一系列新的概念,探索你就像探索整个宇宙——对我来说。
写下这封信时,我正准备走到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我东奔西跑地流浪,航行过许多大海,走过了许多沙漠,我在努力了解你的世界,也在努力靠近你。我就按这条道路走吧。
——铃铛走过南都,走过村庄,在神明割肉取血的地方,它看到了一座山,几个香客,和一座荒疏了许久的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