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难看的太后本在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用什么理由阻止皇帝应允,见另一道声音竟然来自德王,心里拐了几道弯,反倒有了些别的想法。
德王殿下几步迈到大殿中央,竟直接行了跪叩大礼。
席上瞬间静了下来,连乐声都停了,众人都对这突发状况有些愕然,连梅贵妃都有些诧异。
梅庆悄悄使了个眼色,梅贵妃会意地回到了席上。
她倒要瞧瞧,回京后装得宠辱不惊的德王殿下这时候冒出来打断她是为了什么。
阿梨方才本已经几乎绝望,现下也反应不过来,呆呆望着跪在大殿中央的男子。
皇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四子看了片刻,缓缓道:“皇儿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德王直起身子,仍跪在地上道:“儿臣此求,乃是求父皇兑现儿臣归京当日赐给儿臣的许诺。”
是指德王归京当日归还虎符时皇帝赐下的那一诺,德王这样一说,当日在场的许多朝臣都想起了这事。
众大臣心里的弯绕计较可比后宫的妃嫔们多了去了,一个个面上恭敬体面,耳朵和眼睛却都恨不得长到殿中央去。
如此重要的一诺,德王殿下想用它换什么?
皇帝深深看了殿中的德王一眼,面上浮现慈爱的笑容,缓缓道:“朕给你许的诺,自当兑现,说罢。”
“儿臣想求娶太后身边的梨姑姑为德王妃,恳请父皇赐婚。”
德王话一出口,本就安静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就连梅贵妃和二皇子三皇子等人也齐齐愣住了。
这德王,他是疯了吗?!
皇帝顿了片刻,语气里似有些为难:“朕听闻京中有意同你结亲的人家可不少,长佑,你可得仔细想想才是。”
皇帝意有所指的扫了几眼殿下席间,有几位公侯大臣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坐在女眷席中的相夷郡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再也无心享用美味佳肴。
她出自岭南藩国最大的一族——相夷族,她此番被送来万国京城,就是为了同万国皇子和亲。
她本看中了战功赫然、长相出众的四皇子德王殿下,谁知竟被一个小宫女捷足先登!
谢长佑无视殿中众人的各色表情,依旧跪地未起,平静道:“多谢父皇为儿臣考虑,但儿臣早已暗自倾心于阿梨姑娘,儿臣心意已决,非她不娶,请父皇成全。”
阿梨呆呆望着殿中一字一句平静又坚决的男子,恐惧和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不解,感激,担忧,以及一点点甜。
皇帝见戏已做得差不多了,这才叹了口气道:“罢了,君无戏言,朕既已经许你一诺,便绝不会反悔,你既已意决,那朕便允了。”
“谢父皇。”
谢长佑叩首拜谢,起身时深深望了一眼正呆呆看着这边的阿梨,她的眼睛像凝着一捧露水,方才定被梅贵妃吓坏了吧。
还是因为她并不愿嫁与自己?
谢长佑目光沉了沉,恶狼叼到嘴里的肉,岂有吐出去的道理。
阿梨猝然被德王的眼神烫了一下,自己都不知为何就悄悄将头低了下来,面上莫名微微发热。
皇帝一锤定音,被打断了好事的梅家人和二皇子反倒心里乐开了花,一个小小巡盐使哪有德王的亲事重要。
德王并无家族依仗,但他立下此等战功,声望颇高,若是娶一位望族之女,日后再想压下他就难了。
未曾料想,这德王竟是个情种,甘愿自断前程娶一小小宫女。
情种好啊,皇家的情种,真是笑死人了。
梅贵妃心情大好,悠悠品着北国使臣进贡上来的美酒,同皇帝说着吉祥话儿。
二皇子一改此前同德王暗里针锋相对的作风,甚至主动举杯祝贺德王觅得佳人。
三皇子依然带着那副柔和的笑意,温声道:“四皇弟为真爱大胆之举,皇兄我自愧弗如,但也着实敬佩。”
他这般,倒真像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似的。
太后年事已高,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去了。
此时已经入夜,提着宫灯的宫人们将太后周围的一条路照得亮堂堂,阿梨隔了两人跟在太后的御撵后头,本以为太后会发难,一路上却静悄悄的。
太后闭目养神了一路,临到被兰嬷嬷扶着下御撵时,方才扫了斜后方的小宫女一眼,冷笑道:“哼,瞧着安分守己,倒是个颇有手段的。”
阿梨背后冒出冷汗,低着头沉默跪下。
“起来吧,现下哀家可不敢再让你跪了。”太后不甚在意地抬抬手,由大太监扶着进屋子里去了。
等一行人都走完了,守在门口的小高公公过来将阿梨扶起来,布满褶子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这是怎么了?”
两人慢慢往前走着路,阿梨将方才宴席之上的事简单说了。
老太监听完感慨道:“梨丫头啊,要咱家说,这桩赐婚对你是件大好事,管他是小将军还是四皇子,他都对你好是不是。”
阿梨知道老太监心疼自己,笑着安抚道:“您放心,我省得的,他……”
阿梨顿了顿,方才轻声道:“他确实挺好的。”
可这桩婚事对他来说,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