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回了万寿宫便立即去找太后复命。
刚走到西暖阁门外,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道带着笑的女人声音:“臣妾怎敢夺了母后所爱,要不是臣妾实在瞧着喜欢,也不好意思来向您讨。”
是梅贵妃,阿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此时她已经走到了门口,不好再退,只得装作不知走到了通往里间的珠帘处,安静地屈身行礼。
坐在上首的太后微微抬了抬眼,懒洋洋地开口,意有所指:“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何至于就说得如此宝贝了,哀家倒也不是真舍不得,用习惯了罢了。”
梅贵妃心下一动,此时发现了站在珠帘外屈身行礼的小宫女。
看来太后也并不如何看中这个宫女,如此,那便好办了。
“哎呀,瞧瞧臣妾,和母后说话说得都忘了时辰,这会儿您老人家正好午睡,臣妾就不叨扰您了。”
太后摆了摆手。
梅贵妃摆驾回宫,经过仍保持屈身行礼姿势的宫女时,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轻蔑笑意。
既如此,三日后北国使臣的迎亲宴上,她和父亲便可出手了。
梅贵妃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万寿宫里又安静了下来。
太后微微闭着眼,不紧不慢地盘着手中的念珠,缓缓道:“经书亲自交给方丈了?”
“回太后,奴婢昨日一到寺中便将经书交给了木清大师,大师让奴婢给您带了一枚护身符,叮嘱您务必随身佩戴。”阿梨的额头上隐有细汗冒出。
“哦?”太后这才抬起头,眉心的竖纹紧紧皱了起来,道:“快拿过来。”
“是。”
阿梨站直早已隐隐发抖的双腿,竭力稳住步子,上前将那巴掌大的小木盒呈给太后。
太后打开木盒,里头是一支用长长细佛珠串着的护身牌。
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
戚家曾对皇清寺有恩,木清方丈一向对太后恭敬。
护身符护身,有劫难才需用到护身符,木清方丈这是算出她将有大劫了。
当下便没了操心旁事的心思,总算挥手让人退下了。
一直忙活到入夜,阿梨才回到房中。
坐了一会儿,将木清方丈给自己的那枚护身符取了出来,又将随身带着的香囊打开,把护身符放进去。
接着又从床头的角落里取出一只木盒子,打开木盒,里头放着一把白羊角梳、一把钥匙和一条红绳。
红绳上挂了两个物什——一只小孩指头大小的金梨、一只墨玉宽扳指。
阿梨用细软布将每件物品都仔细擦拭过一遍,放回原位,将木盒子合好放回床头。
做完这一切,心里终于安定了许多,又想起了晚膳后小高公公得知下午西暖阁里的事后,特地来找她说的话。
“阿梨,你这丫头也莫要太死脑筋了,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你年纪轻轻的,多为自己想想别的路子呀。咱家听你所说,上次帮了你的那位小将军倒是个热心肠的。”
小高公公意有所指。
可那日德王离宫前找他问话,离去时,德王身边的青竹公公特意悄悄叮嘱了几句。
他才知道原来直德王一直只是在暗中相助,并未让阿梨知晓,甚至还任由人把他当成了伍小将军。
小高公公急呀!
旁观者清,他瞧得明白着呢,德王殿下对阿梨自是有意。
这位殿下可不是吃素的菩萨,必不会无缘无故地偏对一个小宫女几次三番相助,甚至暗中让自己打听阿梨对方小公子的意思。
而阿梨若是对德王殿下没有好感,按这丫头素来低调的性子,早就躲到三里地外去了。
哪儿还会同人家有后续这些的交集。
“小将军确实帮了我许多,想来是见我投缘,多个人说句话好解闷。”阿梨笑了笑,只做听不懂。
小高公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可阿梨这丫头心思通透,不挑明便是不想谈。
老太监虚虚点了点阿梨的脑袋,摇摇头无奈地走了。
离去前再三叮嘱阿梨提防梅贵妃。
阿梨静静坐在窗前,捧着脸,望向天上皎洁的明月。
像极了那人舞剑时给人的感觉,美好、明亮。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也在同自己看着天边的同一轮明月吗?
阿梨看了看手边展开的信。
那方小公子不知从哪得知自己昨日入了皇清寺,今日上午竟然托一位小沙弥给自己带了密信。
信中告知他将于下月离京外任,若阿梨愿意,可设法将阿梨接出宫,一同前往外任之地。
阿梨再三犹豫,终于还是未将那封信烧掉。
梅贵妃本就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今日离去时那警告的一眼,必是已有后招。
阿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按在刑台之上的待宰羔羊,梅贵妃和太后端坐黑暗中高高的看台之上,自己却被台上的光照得无处躲藏。
要随方遇亭离京吗?
阿梨原本坚定拒绝的心动摇了,随方遇亭离开,再坏也坏不过留在京中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先不论太后会不会放自己走,自己真的就要如此草率地将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出去吗?
还有……还有他。
阿梨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无言的月亮,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
若摘不到月亮,不如就让月亮保持初见时的美好,不再去打扰便是了。
就让这点少女心事留在昨日山中清风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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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午万寿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德王殿下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