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又和安乐丫头去城里送货啊!”
“对,刘大婶,顺便去城里给人家送账本。”
“十三,别忘了我们家定的牙刷和家具,我家那小子就快成亲了,人家姑娘指名要一套你们做的家具!
“大娘放心,回头我们就给您送过去。”
“现在的世道还不算太平,你们两个可得当心安全呐!”
“谢谢张大叔,我们会当心的……”
西楚边陲临江城的一处乡间小路上,两个还未长成的少男少女并肩而行。
名唤“十三”的男孩面若好女,皮肤细腻白皙近乎初雪之色,根本不像一个庄户人。
他神情眷眷,眼睛流转着微光,眼尾一颗泪痣挑起一汪情色,平添几分缱绻多情。
不过男孩仍是少年,脸颊还有些肉,可身形却是清骨玉销之姿,似仙似妖。
女孩杏眼桃腮,眉目间却是英气凌厉,行动举止活泼大方,笑起来恰似骄阳。
他们一人背着一个竹筐,筐里是他们亲手做的一些卖钱的小玩意儿。
而女孩的竹筐里还窝着一只胖乎乎的橘色狸猫,正睡的香甜。
清晨的曦光十分和暖,照在他们同样带有弯曲弧度的发梢上,就好像春日里树木抽条后长出的小花,显得格外俏皮好看。
二人脸上挂着化不开的笑意,一路上都在与村里人打招呼,村民们也很是热络。
毕竟一个长得像仙子一样的少年,头发是卷卷的,然后温柔的打招呼,任谁看了都会心情很好。
那少年每每转过身来,卷发就在背部摇晃,实在像一只没长大的小狐狸。
待二人离了村子,嘴里便开始说起一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
“十三,折叠床改到第几版了?”
“第八版。”
“那旋转桌和摇摇椅呢?”
“第五版正在设计。”
“你偷懒了?”赵安乐有些诧异,苏十三的工作效率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没有。”苏十三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过他有些心虚,“这两天话本看得有点多,上头了……”
“有点多?上头了?”赵安乐杏眼一眯,持怀疑态度。
“好吧,是通宵……”
苏十三低咳一声,颇有些不自在。
“不对,昨天晚上你好像出去了一趟。”
也是熬夜分子的赵安乐就住在苏十三的对面,昨晚他的房门开关了两次,且这两次的间隔不短,绝不是他所说的通宵看话本。
“今天早上蒋氏家里是不是鸡飞狗跳,我干的。”
苏十三没想瞒着,甚至还扬了扬脸,一副求表扬的模样,若是身后真的有狐狸尾巴,怕是早就翘起来。
赵安乐面无表情的捂住他继续往下说的嘴,这可不能随便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赵安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人。
苏十三微微皱着眉,赵安乐赶紧收回目光,顺便撤回那只捂在苏十三嘴上的手。
方才的柔软还留有余温,她有些心猿意马。
“哎呀,又是个晴天啊,不错,不错……”
赵安乐生硬的自说自话,苏十三也不拆穿,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有那只橘猫——招财。
它怎么还在睡?!
不过一想到今早蒋氏家里满院鸡粪的“惨状”,苏十三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得意。
“你还笑?”
“为什么不笑,谁让蒋氏偷咱们家的鸡,给他们家鸡下点巴豆也没什么。”
“也是,那个蒋氏之前老是占咱们的便宜,教训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提到蒋氏赵安乐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说着一边鼓着脸捏着拳头对着空气挥了几下。
一个没有血缘的外祖母倒是给他们添了不少堵。
这一点,苏十三深有体会。
拜那个蒋氏所赐,他差点二次死亡。
一想到三年前那场极为荒唐的闹剧,苏十三眸光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又荡然无存,继续看赵安乐和空气较劲。
“幼稚。”
苏十三虽嘴上嫌弃,可眉眼间却含着宠溺的笑意。
“彼此,彼此,你也半斤八两。”赵安乐收了拳头,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可不是半斤八两,你的黑眼圈比我还要明显!”
“我这是烟熏妆!”
“是吗?”苏十三故意加快了脚步。
阳光斑驳摇晃,少年脚步轻快。
“等等我!”
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影子也越拉越长。
山间鸟鸣阵阵,岁月缓慢流淌。
两只人影彼此交缠,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因为他们两个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距离西楚新朝建立已经三年,他们在此方时空漂泊日久,不知归期几何。
所幸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靠着赵安乐父亲赵庆吉的木匠手艺在村里开了家“杂货铺”。
除了背回的日用品,苏十三和赵安乐还亲手设计了很多新元纪才有的物件。
什么牙刷,高低床,带滚轮的置物架,既实用又新奇,很受周围人的喜爱。
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户——十二楼。
虽说十二楼是当地有名的青楼,但他们之间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再深一层也就是苏十三替他们清算账簿。
三年下来,他们已经攒了三十八两银子,重新翻修门户,再扩大门面是不成问题的。
特别是对苏十三来说,他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虽心有惧怕,却仍向往着未来。
……
微风轻拂,时光正好。
天色大亮时,苏十三和赵安乐正好赶到了临江城中。
这里既有人间烟火,也有繁华万千。
毕竟这里曾是前朝北燕的国都——镐京。
也是苏十三一开始最想逃离的地方,他差点命丧于此。
不过事过境迁,这里却是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叩叩叩……”
苏十三和赵安乐敲开了十二楼的角门,里面的纸醉金迷让他们一阵恍惚。
门里门外似乎被割裂成两个世界,一面虚浮,一面真实。
“人和人的差距啊……”赵安乐啧啧了几声,心里艳羡。
“进来吧。”
有人将苏十三带了进去,角门一关,便和外面再无关联。
赵安乐背着竹筐不多留,三年的时间里她从未踏入过这个十二楼。
十二楼的管事也从不让她进去。
也不知是为何。
待苏十三拿着新的账本出来,赵安乐与他一起来到老地方摆起摊子。
不过今天倒是与往常有些不同。
因为在这临江最繁华的街市中,一处破旧的摊位藏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摊主脸上盖着草扇靠在城墙边上打盹。
他的身前支着一张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木桌子,旁边还有一杆歪扭的竹棍上插着面破损的白布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
上写着“卜卦算命”四字,难看得像是初学写字的人故意胡写的字样。
一桌一人一招牌,这便算是个摊子了。
苏十三和赵安乐忙活完自己这边的活计,顺便将招财放到桌上当个吉祥物,之后他们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个神秘的摊主身上。
显然摊主今天还没开张,但他占的地方是这一片最好最干净的阴凉地。
这样的好地方可是块肥肉。
苏十三眯着眼睛,心里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场景。
他想出声提醒,转身却被赵安乐拉着一起吃起家里带的面饼。
见那摊主不吃也不动,苏十三走到他跟前将面饼递了过去,“您这里是个好地方,待会可要小心些。”
那摊主没搭话,却接过面饼大口吃了起来。
苏十三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
“让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都不搭理你。”
赵安乐看不惯,她上前拉过苏十三,嘴里还在抱怨,“什么人啊,我们十三好心提醒,一句谢谢都不说,还算命呢!”
“真是世风日下!”
赵安乐喋喋不休,心里一万个不平。
而她其中的一句“我们十三”让苏十三微红了面容。
似乎自从认识了赵安乐,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
“好了,安乐,吃饭。”
苏十三拉过还在输出的赵安乐,他已经提了醒,至于对方领不领情是对方的事。
他又何必生气。
赵安乐一屁股坐下,恶狠狠的咬着面饼,显然还没消气。
不行,她得找机会把口气出了。
吃完面饼,苏十三和赵安乐昏昏欲睡,他们同时支着头,连歪头的角度都是相同的,像两只没长大的幼崽。
此时人流不多,苏十三百无聊赖的戳了戳四仰八叉睡成一滩的招财,招财呼噜了几声,翻身继续与周公相会。
赵安乐则是双手托腮,不住的打着哈欠,早知道她就不熬夜了。
苏十三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真的很疲惫。
因为她每天晚上都会通过招财看电影追番,刷剧,一看就是一宿。
每次入睡前她都抱着最后亿集的想法,但每次都是鸡鸣后才睡去。
熬夜使她快乐,一直熬夜一直快乐。
可话说回来,招财似乎开始电量不足,白日里几乎都是休眠状态。
不过招财今天可别想躲懒,她还要给十三出气呢!
想着想着,赵安乐小猫打盹似的把脸埋在自己手心里,呼吸声越发均匀。
“安乐,别睡了。”
苏十三轻轻推了推赵安乐,再睡下去怕是什么都卖不了了。
“咳咳,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啊!”
啊!这该死的,羞耻的开机密码!
睡的不错的赵安乐猛然站起身来,伸伸胳膊腿,晃了晃脑袋,然后突然福至心灵,“十三,我也可以算命。”
赵安乐说着又蹲在地上对着苏十三眨巴眼睛。
同时,桌上睡了一上午的招财终于补足了电量,它也伸了伸懒腰。
都说物似主人形,苏十三怎么看都觉得招财和赵安乐如出一辙。
特别是那伸懒腰的神态和动作。
被迫开机的招财一脸怨念的盯着赵安乐。
得,又是它那个冤种宿主。
算命?
呵呵……
“你也可以算命?”苏十三满目狐疑,他还顺便撸了两把招财。
手感不错,就是太胖。
而那位摊主则是轻哼了一声,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
日头逐渐毒辣,人流陆陆续续的吵嚷起来。
苏十三和赵安乐的摊位前也陆续迎来客人。
头一位是个中等身材面容姣好的妇人,看样子来给自己儿子挑选一些生活用品。
苏十三笑着给对方介绍起各种产品。
妇人看苏十三面容姣好,笑的眉眼弯弯,说话也仔细动听,不由得多买了几样。
而另一边的赵安乐一边替妇人打包着物件,一边观察着对方。
其实都不用招财,她通过这母子二人的穿着和举止也能看出他们不愁吃穿,过得是小康生活。
能在古代吃饱穿暖,非富即贵,最低也是寒门子弟。
于是赵安乐立刻装作出惊讶的模样,感叹道:“这位夫人请留步,贵公子一看就命好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肯定大有作为,很有出息!”
那妇人一听面露喜色:“姑娘,此话当真?”
赵安乐咳了两声,一脸正色道:“其实吧,命运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心诚则灵,虽然说贵公子以后有出息……”
赵安乐故意停顿。
“怎么样?”妇人果然迫切的想知道下文。
“但也不是天上掉馅饼就能成功的,需要自己多努力,才能步步高升。”
“多谢姑娘指点。”
妇人心满意足的带着儿子离开。
见此情形,来往的人流好奇的围在了他们摊位前,一睹究竟。
招财舔了舔爪子,一双猫眼圆溜溜的转来转去,准备开始工作。
他还没睡够,今天回去它要吃好多小鱼干!
“看你的面相就知你此生必定是大富大贵的。”
“你天庭饱满,地阔方圆。耳有垂珠。前半生并无大劫大难啊。”
“客官,你印堂发黑,恐有不测之灾啊……”
“客官,你红鸾星动了啊……”
“客官,你面相清奇,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客官你……”
小半天的时间,在招财的帮助下赵安乐俨然成了一个合格的算命师傅。
她喜笑颜开,看向之前那个摊主的目光尽是得意。
然而摊主根本就不看她,赵安乐只好将目光放回苏十三身上。
她眉目微挑,笑意盈盈。
似乎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苏十三不禁莞尔,赵安乐那跳脱的话音,如同略过水面的石子激起涟漪,盘活了他心里的一池静水。
他这个穿越搭子还真是有意思。
突然,一阵声响使得周遭过往的人纷纷侧目。
众人瞧见又是张泼皮和一群混混在找人晦气都纷纷走了。
这人是临江有名的破落户张三儿,因为和孙老爷的女婿张鹏沾亲带故,所以整天横行霸道,收取各种保护费,作威作福,寻常的人家经不起折腾,都躲得远远的。
“唉唉唉,叫你呢!你个瞎眼没舌的!”
张三儿骂骂咧咧道:“谁让你在这摆摊的,交钱了吗?要是不想挨揍,识相的趁早交钱,然后换个地方摆摊去!”
哪知那摊主连盖脸的草扇都不拿,靠墙的姿势甚至没动一下,只懒洋洋道:“卜卦凶吉五钱,算命前程三两,今日运势三文,不算卦的别扰我休息!”
“嘿你这一一!”
张三儿被人这般无视恼了,他登时火冒三丈,上前一脚将那张瘸腿的桌子踢翻,然后抄起竹棍就要朝着人打。
哪知竹棍刚举起来就挥不动了,他连挣扎了两下都没拽动棍子。
回头一看,一个顶漂亮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瞧着手无缚鸡之力,手却稳如磐石地紧握着那根竹棍。
“你他妈又是谁啊?!”张三儿啐了一口:“你俩一伙的?老子警告你少管闲事!”
苏十三不语,却在张三儿再度使力去拽棍子时一把松开手使得张三儿一个没留神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在地上。
“啧啧啧。”
一直看好戏的摊主这时打了个哈欠:“这位兄弟,在下方才给你算了一卦,你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末了想了想,那摊主又补充一句:“这卦就不要你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