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凛是被下人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的。
待睁眼瞧见大亮的天光时,他先是茫然了一瞬,恍惚了半晌后才记起来他昨晚又不是在自己房间睡的。
昨夜里他睡得不算早,今早困意未消,正要倒下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坐在床边上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桑忱。
躺下后文凛却又觉得不太对劲,倏然睁眼,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去瞧桑忱。
果真瞧见小少年紧闭着双眼,一副迷迷糊糊睡着的样子,也不知是早早清醒了但闭着眼不愿接受现实,还是强撑着爬起来又抵御不住困意坐着睡着了。
似乎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文凛在他眼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半晌又收回一根,继续晃,想确认一下对方是否清醒着。
“二,一……什么意思?”桑忱艰难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的眼皮好像粘住了似的,他困得说话都带鼻音了,尾音拖得长长的,粘腻又软糯。
“就是我们两个人最多再拖延一刻钟时间就要起来了。”
书院去晚了先生要罚抄书的,文凛从来没在意过,但他不是很确定桑忱这么认真的性格,会不会在意。
“我叫人打水进来洗漱。”
桑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文凛一乐,觉得桑忱这一面既罕见也好玩,下床去将门推开,初生的和煦阳光便洒落一地。
一抬眼却见到了一个绝对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姓谢的!”
“怎么是你?!”
文凛一出门就瞧见了一身青绿,打扮得十分惹眼的谢秋雨。
他立时将脸一垮,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谢秋雨好似看不出他的抗拒之意,自然地接上了话。
文凛本不想理他,但是——
“你起这么早特意来找我,有事?”
他又担心对方特意来找他确实是有要紧事,虽然他根本想不出来谢秋雨能有什么要紧事。
这个十分典型的纨绔公子哥,人生大事就只有吃喝玩乐。
“这……还早?”谢秋雨以扇遮眼,迟疑地看了眼天上高悬的太阳,又瞥了眼文凛笃定的神色,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了。
若这都算早的话……
“那那些闻鸡鸣便起身求学的刻苦书生们算什么?”他反问。
文凛也看出来他大概是没什么要紧事的,于是便也失去了耐心,“算他们起得早。”
“你还有别的事没,没事麻烦绕道走,不要影响我上学!”
“这么不欢迎我啊?”谢秋雨以扇掩面,笑得十分奸诈,“我本来还想告诉你关于小桑的秘密。”
“既然你不想知道,好可惜,那我走了。”他作势转身。
直钩,但不怕没鱼咬。
文凛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有谢秋雨知道但是他不知道的、关于桑忱的秘密。
不可能!
他们才认识多久。
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打鼓。
万一呢……
万一姓谢的踩了狗屎运不小心偷听到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谢秋雨摇了摇扇子,“为了不让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小桑还跟我说了一连串好话,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的语气和表情如出一辙的欠揍。
硬了,文凛的拳头硬了。
他怕再多片刻,自己的铁拳就要无情落在谢秋雨那张白净面庞上。
但是他忍了。
“想知道?”
“不想,”文凛嘴硬,“我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可惜啊。”嘴上这么说,但谢秋雨也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满意地收了扇,自顾自转身离去。
文凛看着他的背影,十分疑惑。
……所以这人来做什么来了?
桑忱入学其实并不用跟书院先生多交代,因为文凛之前也有伴读,如今只是换了个人,他只需要跟着文凛去露个面就行了。
说起来,文凛之前的伴读是个农家子,性格好才学佳,内敛沉默不张扬,读书颇有天赋,许多名士大儒都对他称赞有加。
听闻他的才名,文老爷子特意派人去请了来给文凛当伴读,想让他感受君子之仁智,学者之坚韧。
结果文凛第一天就给人惹生气了。
据说是文凛上课睡觉的时候被先生发现了,受责罚的时候被牵连到了。
向来品学兼优的小书生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天就沉着脸生着闷气回家了,文凛当时都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可第二天又见到了对方板着的严肃小脸。
来是来了,自此之后对文凛的要求是更加严了。
先生要求写十个字,他给文凛转达少说翻个十倍,就说要写一百个。
如果不是文凛和他的逃课兄弟无意中说起这件事,他还一直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