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音问:“怎么了?”
“没事。”他迅速剪断,扯开断绳,解放两人的腿,“都剪断了。可以动了。”
重获自由的何希音一脚踹开那团碍事的红绳,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又蹦又跳:“周拓。你家真是乱。真要好好收拾了!”
“在收拾了。”周拓把擦干净的书放进打包箱。
何希音坐在凳子上晃腿。
“你搬去夏叔叔那了吗?”周拓仰头问。
“是啊。”何希音报出具体地址,“在大学路。离学校很近。”
“你们这的房子是什么打算?”
“回迁。但……”她撇嘴,想了会说,“可能会卖掉吧。夏叔叔的房子更大。之前住这边是距离高中近,现在又不在这上学了。”
“你呢?你家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周拓耸肩。
“妈妈舍不得这套房,觉得这里每一处都是回忆。可拆迁后,新的小区,新的房子,回忆都拆没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理。”
“你自己呢?”她好奇周拓是怎么想的。
“无所谓吧。卖不卖都行。”他苦笑,“你都不住在这了。”
听到这句,何希音顿住,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最怕这种模棱两可,又暧昧至极的话,偏偏这些话充斥着两人的日常,这些话适用于朋友,也适用于情侣,让她紧张,让她纠结,又让她难过。
她扯开话题:“你昨晚许了什么愿?”
昨晚两人在小区碰面,周拓陪她去丢垃圾,恰巧飞机飞过头顶。向飞机许愿无用是周拓说的,昨晚他却破天荒地仰着头,闭着眼,很认真地许了愿。
“你许了什么?”周拓反问。
何希音嘟哝:“真不公平。明明是我先问的。”
“嗯?”他盯着她。
何希音说:“我许愿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这三年,两人一直在联络,可关系大不如前。何希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她破坏了好友定律,她暗恋周拓,所以行为举止都不受控制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只想有个沙漏,可以把时间倒回从前。
她不想喜欢他了。
她只想和他做好朋友。
像从前那样。
只是她低头的瞬间,没看见周拓也愣了神,苦涩的笑容凝在嘴角,眼尾的哀愁又深了几分。
周拓轻声回:“我也是。”
“许愿……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
晚上回到家,夏文斌已经做好饭。
“音音。我今天把书房收拾出来了。添了张书桌,给你用。左边那个书架也给你。”
“谢谢爸。”何希音笑着回。
“不客气。”夏文斌捏她侧脸,“成为律师要看很多案例,需要很多书,我怕这书架都不够你放。到时候不够用你就说,我给你想办法。”
“嗯!我会努力的!”何希音仰起头。
下一秒就被端上桌的麻辣小龙虾吸引走,来不及放下背包就蹦跶过去,伸手就要抓,但被何乐仪无情打落。
她捂着手背:“好痛。”
何乐仪严厉的:“去洗手!”她捏着她的手指,左瞧右看,“瞧瞧你这泥爪子。多脏啊。这要是吃下去,明天准闹肚子。”
“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帮周拓收拾东西?”
“是啊。”何希音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说着下午两人的战况,“这房子真是不能没人住。周叔叔经常请人去打扫。我们今天下午去,一屋子的灰。”
何希音擦干净手,坐到饭桌前。
何乐仪分筷子:“你保研的事定了吗?”
“定了。昨天老师在学生群发名单了。名单上有我。”
何乐仪松了口气:“那这个暑假你可以放松了。”
“你有时间多去找周拓吧。”
“怎么了?”
何希音懵了。
以前她总去周家,在周家吃饭留宿,何乐仪觉得很不好意思,给周承安钱他不要,只能逢年过节多送些礼物。后来,和夏文斌结婚,他的工作朝九晚五,不怎么出差,何乐仪让何希音少去周家,去了也别留在那吃饭。
今天妈妈怎么了?
何乐仪说:“周拓要出国了。”
何希音呆住,足足消化了一分钟,才问:“什么时候啊?”
“九月开学去。”
“你不知道吗?他没和你说?”
“呃……”何希音后槽牙咬着,怨念颇深,比不甘心更多的是难过,周拓要出国了,他会去很久吗,他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晚饭她随意扒拉两口就觉得吃不下去了。
被周拓气饱了。
~
洗完澡,肚子里的怨气也没消散多少,她拿吹风机吹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怨念的脸,边吹头,边咒骂周拓。
说什么永远的好朋友,都是骗人的。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
是那个不把出国的事告诉她的狗周拓。
咬牙切齿地划开短信,准备好好教训他,却看到他竟然先向她提要求了,还是她不能拒绝的要求。
[Tz]:我的许愿卡还能兑现吗?
[Tz]:你答应我一起去海边
这两句像两根利剑穿透何希音心脏。
一把剑叫失约,一把剑叫撒谎。
她好像没什么资格埋怨周拓,她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在乎他。夏天来,夏天走,一年又一年,四年前的约定她早已忘却,可他没有。
何希音换好衣服,坐在阳台。
夏天的夜晚也是燥热的。
各种情绪在她心底沸腾,望着月亮久久不能平静。
何乐仪走近:“你最近心情不好?因为搬家的事吗?”
“不全是。”
“要不要和妈妈说说?”
“我……”
何希音想倾诉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换了个方式,问:“妈妈。你有撒过谎吗?对关系好的人。”
“有。”
“嗯?!”
“对外婆吗?”这是何希音能想到的唯一人选。
何乐仪中学读体校,封闭式学校,管理严苛,周末还要训练。她从小就自律独立,外婆说她的叛逆期很短,就刚去体校那会不适应住宿生活,经常哭鼻子,不听话,翻墙跑回家。后来适应就好了。
何乐仪摇头:“对你爸。”
“!!!”何希音顿住。
许久,她问:“是离婚之前的事吗?”
何乐仪严肃的:“是。”
“如果……”何希音强调,“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初你没说谎,你会和爸爸离婚吗?”
“也许就不会了吧。”何乐仪坦诚道。
“你说了什么谎?”何希音好奇。
“我说不介意他加班,不介意他常常不在家,不介意他日夜颠倒的生活。其实我非常介意。当时,他在考记者证。白天上班,晚上要去参加培训,周末还要出差完成摄影任务。他的工作很忙,我应该支持他。”
“但我真的好累。”
“那阵子也是我最忙的时候,带队去外省参赛,经费有限,采购、照顾学生的活我都要做。有时候忙了一个通宵回到家,看到他睡在床上,真的很生气。哪怕他给我煮一碗面呢。”
“尤其是和恋爱那阵比,他消极许多。大学最后一年,他能凌晨四点起床,跑步三公里只为买一份我最喜欢的椰蓉花生糕。明明他体育又不好,每次回来都满头大汗,还跟我说是去锻炼顺道买的。”
“我怀孕的时候,他特别紧张,推了好多工作。每次产检都跟我去。我和他说中间几次没事,让妈妈陪我去就好,但他不放心,前一天出差,也要坐早班机赶回来,回家时,蹑手蹑脚的,怕吵醒我。”
“你小时候特别淘。晚上必须要人抱着摇才能睡。”何乐仪捏何希音的侧脸,“几乎每晚都是爸爸抱着你。”
“后来需要付出更多的那方换成我。”
“他问我介意这样吗?”
“我说不介意。”
“但我说谎了。”
“因为热恋时太浓烈,后面的日子少一点都觉得难过。”
“误会不会随着时间消除,只会越积累越深。我埋怨但不说,他愧疚却不改变,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何乐仪笑着叹气。
何希音能感受到那种无法挽回的无力,像困在海洋球里,密集、窒息,但深不着地,无力摆脱。
“我也撒谎了。”她老实说。
何乐仪揉了揉她头顶:“尽早坦白,还来得及。”
“真的吗?”
“真的。”
何乐仪没有追问她对谁撒谎,说的什么谎,只拉着她的手,全然没有大人的姿态,身子微弯,看着她说:“因为是亲近的人,所以不要担心。”
“那如果坦白以后,对方不能原谅我怎么办?”
这才是何希音最纠结的点。
周拓会讨厌被骗吧?
会讨厌莫名其妙被测试吗?
他……如果知道她暗恋他,会怎么样呢?
何乐仪戳破她的幻想泡沫:“不会比现在更糟的。谎言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和平泡沫,终有破碎的一点。”
“宁可曾经诚实过,也不要等到失去以后再来追悔。”何乐仪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