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音忽然站定,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周拓拧眉微惑,但不过两秒,就明白了为何。
很快,何希音的话应证了他的猜想:“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说人类经过数千次实验才达成飞天梦,飞机是先辈汗水与智慧的结晶,可以将你的愿望带上天空告诉流星。”
周承安用类似的话术骗过周拓。
周承安的说法更烂漫些,他说飞机的每一次起升降落都承载着数百人的平安,象征着幸运。看不见流星的日子里,向飞机许的愿也会实现。
但周拓判其为一眼假。
他是这么和周承安说的,也打算这么和何希音说。
“是……”假的。
“咳咳咳。”话未出口,嗓子忽然一阵疼,像被撕裂开,呼吸都是吞刀片,话一句说不出口,两个手提袋并在左手,右手捂着脖颈揉。
何希音伸手:“我拿一袋吧。”
周拓侧身躲开,轻轻摇头,抬手指前面,示意垃圾站马上就到。
何希音耸肩:“好吧。”
去时,一路沉默,回来时,仍是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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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拓的黑眸微亮,勉强可以算作块焚香的乌木,但他本人简直就是根木头,不爱说话,没有反应,也找不到用处的呆木头!而后几天,何希音去周家,和他搭话,他不是点头摇头,就是浅笑摆手,一个字不肯吐露。
好沉闷的人。
他真是周承安的儿子吗?
为什么父子俩会差这么多呢?
她不懂。
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冒出脑袋,只能化成深深叹息。
“唉……”
坐在露台作画的周承安在草稿上画下第二十个正字。
今天他用一套连环画聘用何希音做模特,她只需坐在桌边看书即可。但短短两小时,书页没翻多少,两手捧着沉甸甸的脑袋,无数次叹息。
她每叹息一次,他就在草稿上做标记。
这是她今日的第九十七次叹息。
周承安忍不住好奇:“为转去新学校烦恼?”
“不是。”
“不要担心。班主任很温柔,班上同学都很好相处的。阿拓和你一个班,你有什么事就找他。”
提到周拓,何希音的八字眉快拧成球了。
她愁的就是这个人。
牧辽一直说希望两人成为朋友。
可……他好像不喜欢自己。
何希音叹:“周拓不喜欢我。”
这次不是怀疑,是肯定句。
周承安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下一秒,他敛笑,怒气值拉满,“这小子欺负你了?”
何希音吓着,忙解释:“不、不是。”
“他都不和我说话。我说什么,他只是点头摇头的。”何希音噘嘴,“这不就是不喜欢和我玩吗!”
周承安陡然释怀,即刻雨过天晴,重开笑眼:“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她小小的脑袋盛满疑惑。
周承安低身附耳:“他是哑巴。”
何希音瞪大眼,嘴巴惊得差点掉地。
周承安却没事人似的,没有半点心疼,捏着画笔继续龙飞凤舞:“他对谁都这样。你别多想。他的点头摆手就是回答了。你多和他说话,习惯就好了。”
何希音还是不信:“他真是哑巴?”
周承安点头:“是啊。”
“我怎么从没听爸妈提起过。”
“可能觉得你认识他就知道了,没有特意说过。”
“好吧。”
何希音看向周承安的眼神多了些许同情。
周承安仍笑着:“你别嫌弃他。你和他聊天,叔叔就送你一栋芭比的度假小屋。”
“哇。真的吗?!”何希音不好意思地舔唇,“妈妈说这个很贵。”
“没关系。你和周拓聊天是帮叔叔的忙。这是你的报酬。”
何希音立刻接下:“保证完成任务!”
~
当天下午,何希音开启任务线,找周拓聊天,哪怕他回应很少也努力找话题,每说一句,芭比度假屋在她脑子里就具象一些,她噼里啪啦说了好多,根本不在乎周拓回不回应,不在乎他回了什么,只管突突地一通输出,越说越开心,到最后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周拓纠结的眉头从疑惑到惊诧,再到习以为常的麻木。
离开时,何希音高举着手倒退:“周拓拜拜~我明天再来找你噢~”
—
暑假结束那天,何希音如愿得到一栋芭比度假屋以及一架飞机模型,周拓亲手制作的,飞机上贴着一串她看不懂的数字。
她收下两份礼物,眼眶温热。
周承安说:“这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我是被自己感动了。”何希音吸气,“我的话疗让木头开花啦!我真厉害!”
回到家,得意地向父母展示飞机模型:“看!周拓送我的!”
牧辽:“看吧。我说周拓很好相处的吧。”
何希音瘪嘴,没回答,也没否认。
过了会,她说:“除了他是哑巴不会说话这点……其他就还行吧。”
“啊?哑巴?”何乐仪微讶,要开口解释,却被牧辽拉走。听到这两个字就知道是周承安说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牧辽不想揭穿,只是把何乐仪拉到房间,“估计是承安埋的线。”
何乐仪更不解:“埋的什么?”
牧辽摊手:“不知道。等着看吧。”
—
新学期开学,何希音到新班级报道领书。
班主任请她上台作自我介绍。
她不怯场,大方说:“我叫何希音。何仙姑的何。希望的希。音乐的音。希望接下去五年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班级里掌声雷动。
班主任将她安置到倒数第二排,恰好在周拓前桌。
同学们很热情,各种问题砸向她,她也乐于回答。周拓靠在窗边没说话,同桌戳他,他才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我认识她。”
这句对何希音比白日惊雷更震撼。
失语片刻,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不是哑巴吗?”
周拓皱眉:“谁和你……”话音未落,立刻反应过来,“我爸说的。”
何希音点头,水灵的黑眸全是小问号:“为什么呢?周叔叔为什么骗人呢?”
“开玩笑吧。”周拓耸肩,没多少诧异,似是习惯父亲这种胡说八道的取乐。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我扁桃体发炎了,嗓子很疼,这个暑假都没法说话。”
“原来是这样。”何希音似懂非懂地点头。
哑巴是假的,但芭比度假屋和飞机模型都是真的。收到礼物的喜悦冲淡被欺骗的愤怒,而且她不希望周拓是个可怜的哑巴。
她再次道谢:“谢谢你送的飞机模型。但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周拓说:“补充那天我没说完的话。”
何希音眯起眼:“什么?”
周拓解释:“那是B737-200的模型机。和我们那天看到的飞机同型号。飞行高度在海拔7000米到12000米之间。而流星通常出现在距地面80到120公里的高空中。”
何希音仍是摇头:“还是不懂。”
周拓戳破:“飞机的限定高度比流星低很多。向飞机许愿是没有用的。”
这句话的摧毁力堪比原-子-弹,多年的信仰被炸得稀碎,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周拓是个哑巴。
何希音哇地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