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今也宛若一尾扑腾在涸泽之中渴水的鱼,然而傅从雪于她而言或许并不是所谓的甘霖。
左今也的身体像一枚轻飘飘的柳叶,在氤氲热气的茶汤中浮沉。
一片雾蒙蒙地湿热,她葱白的手指在床单上胡乱抓挠,反叫傅从雪紧紧扣住,沿着指缝死死嵌入,严密贴合。
左今也惶然地被接纳,小猫似的叫唤,眼里含着一丝无知无觉带媚的情欲,水是眼波横,肢体攲斜纠缠着。
傅从雪与左今也的眼底均浮现一抹痛色,原来,清醒与沉沦,恨海与情天,在此间的界限并不分明。
左今也眼底的暗红色逐渐褪去,这场情事却仍在继续。
她停驻在当下,踟蹰不前,她不记得过去,也不敢肖想未来,她只是溺毙在那双温柔的琉璃色的眼睛里。
左今也想,她应该是见过那双眼睛的。
所以仅仅对他放肆。
傅从雪微凉的手指落在左今也眉心:“你知道神交的含义吗?”
只听傅从雪道:“彼此的神识侵入对方的灵台,从此,我将知悉你的一切。”
左今也双手捧住傅从雪的脸颊:“和谁都一样,只是你生得更好看些,实力也不俗,如此这般,我诞育下的后代大约便符合父亲的要求。”
傅从雪指尖流淌出的灵力丝丝缕缕汇入左今也的灵台,又回转到傅从雪手中。
他不疾不徐地发问:“什么叫作,符合要求?”
傅从雪的指尖轻轻挑开左今也额前汗湿的发:“百年来唯一的玄灵根,十五岁的武榜第一,不知道能否符合左小姐的要求?”
左今也倒好像真的思索了片刻:“玄灵根,足够了。”
下一刻,额头相抵,傅从雪澎湃的灵力强势入侵了左今也的灵台。
左今也只觉得浑身浑尾沾染了傅从雪的气息,青竹的气味弥经四肢百骸,经脉里流淌过一阵阵热流。
灵台里原本肆虐着的火焰,被骤然落下来的,冰凉的雪扑灭了。
它不似璇玑秘境里那种冰天雪地的彻骨寒冷,它足够温柔、平和,好像能抚慰灵台里的一切,那是傅从雪的本源之力。
与此同时,傅从雪荒寂许久的识海里开出一枝血色的寒梅,傲雪迎风,是一片雪白中唯一的一抹殊色。
傅从雪将一部分神识自左今也的灵台抽离。
他悄悄低下头,望向少女迷醉的目光。
他深知自己在犯错、在沉沦,可是他也由着自己的心,陷入这场虚妄。
凡是所见,皆为虚妄。
傅从雪自嘲般地安慰自己,这里是四象之门,出了这扇门,无人会记得内里发生之事。
他想,幸好,他的一颗心还沉在忘川之底。
幸好,他修的道并非无情道,堕入食色性也,是劫,而非难。
傅从雪以为,他还是会成神的,大道三千,唯长生与仙术乃他所求。
傅从雪在心中自省,他劝解自己,回头是岸。
“苦海滔滔,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趁着那问情卦还未完全应验,他应该离开左今也。
可是左今也睁开了眼,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醒看着他,就叫他将那些抱负啊劝解啊统统忘了。
傅从雪张口,低声道:“不要这般看着我,求你。”
“我已做了你的药引子,就此放过我吧。”
好像每次都是左今也先开始,然后将局面作弄得一番不可收拾。
傅从雪在心里自嘲,出口却是恳切地哀求。
左今也被喂饱了,餍足了,心里的身上的火焰都被抚平了,困意却上涌。
左今也不管不顾拽过傅从雪一条胳膊,接着死乞白赖,将整个人挂在傅从雪身上。
左今也囫囵地嘟囔一句:“陪我睡觉。”自己便先沉入了梦乡。
耳边的呼吸轻缓绵长,只留傅从雪无语望天。
四象门里是的夜晚,乌鸦叫嚣着振翅,不似好兆头,同样扰得傅从雪不得安眠。
一夜无梦,合上眼睑,又再度睁开。
一片漆黑中,响起傅从雪一句轻声的咒骂:“真是混蛋。”
一片漆黑中,响起傅从雪的喃喃低语。
“今也,哪怕回首从前一十四年,我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步。”
“呵,那时外人眼里的傅家长公子,守礼知节、端庄持重,生就一双慈悲目,一颗佛陀心……”
“今也,倘若你遇到的是十五岁的傅从雪,那情卦注定不起,那时我目下无尘、不知爱恨、不可一世。”
“可偏偏,你我相遇在十年之后……”
“我承认,我卑鄙地带着目的接近你,我至今无法谅解你父亲的过错……”
“所以我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葬在忘川谷底,一为警醒自己复仇,二为叫自己不再心软。”
空落落的心口不知何时开始钝钝抽痛,傅从雪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那里不再有炽烈跳动的心脏,已经空寂了许多年,此刻却多了一物什。
傅从雪五指做爪状,一声闷哼过后,自心口攥出一条灿金色的细线。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恐怕是你。”
傅从雪举起那条金线,缓缓打量,金线的一端,一片极其小的叶子慢慢摇动——是情根。
“原来无心也能起爱恨,生情根。”
傅从雪笑起来:“师父的卦象还真是准,可我有时也恨,恨这因果伦常难改。”
抱着傅从雪的手紧了紧,傅从雪艰难地侧身,在左今也额前印上一吻:“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信徒愿以此生一切,换眼前之人一线生机。”
从来不信神佛之人,平生第一次求佛,却不是为了自己。
像是觉得这誓言还不够重,傅从雪复又道:“愿以吾一命,换今也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