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与后院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将老鸣的呼噜声隔绝在他促狭的房间中,黎宥甩去虚浮的疲倦,三两步跨过老鸣制造的嘈杂。
她还要继续去搜集有关公孙氏的情报,至于为什么不先好好睡一觉,自然是因为,屋里的那个大麻烦已经解决了大半,想到这里,她就又有了干劲。
黎宥打算今天往另一条路走,一是为避开汇庆坊,免得又偶遇庄正那死小鬼来掺一脚;二是她要去找一个人,一个看似与这件事格格不入的人。
天已经彻底亮了,不见阳光,独有苍白。秋风里小贩的嘶喊声此起彼伏,却略显沉闷、凌乱。熟练的绕了几个路口后,黎宥站在了一家开在角落的小医馆前。
看到十余只肥胖的鸟儿站在屋檐上梳毛,她就知道她来对日子了。
“老赵!”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朝屋内喊。
窗眼子里冒出来个黑黢黢的小老头,侧对着黎宥,斜着眼睛往这边瞧。
这个人就是老赵,他也不老,就是时常疯疯癫癫、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像个八旬老汉。今天他没把养的鸟拴在地上,说明他今天精神状态很不错,可以跟他正常交流。
黎宥热情地走过去,用很大的声音问候他,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招手示意黎宥进屋里坐。
上次晕倒,他给黎宥开的药喝完神清气爽的,黎宥还未来得及道谢,今日又有求于他,故而主动上前泡茶斟茶。
“老赵啊,最近天气凉咯,你有没有买新袄子啊?”黎宥“嘘寒问暖”道,“令兄一定给你寄了不少银子吧?”
很久之前黎宥和庄正跑来这里遇到他,他说过自己有个哥哥,他哥哥有颗痣在鼻子左边,而他的痣则在右边。还说他哥哥在朝廷任职,官儿可大了,整个淮池的钱和百姓他都管得着。那时候黎宥还给他解释说那就是侍郎,他呆呆地点头。故而昨日在府中见到的赵侍郎,八成就是老赵的哥哥了。
提到兄长,老赵一下喜笑颜开,咧着嘴道:“哎!不少,不少!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呢,我数过……哎!不对,不对!他这个月没给我钱,一分都没有!问这个做什么?快走快走。”
黎宥闻言挑起了眉,赵侍郎不曾和老赵住在一起,所以他这月给老赵的银子很有可能是贪赃而来,特意藏到老赵手里。而老赵又说一分都没给,听这语气,倒像是赵侍郎特意嘱咐他别说出去。
这小老头还真好骗,黎宥心想。她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伸手拍拍老赵单薄的肩:“您真没记错?我前几日路过赵侍郎府,可是见到他悄悄往马车里塞钱,我跟了那马车一路,就是往这边走来的。莫非赵侍郎准备的钱不是给你的?那真是可惜了,满满一兜子呢,”
老赵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可别乱说!兄长怎么可能把钱全给别人。”
黎宥拢着手,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既没给你,那肯定是给了别人。哎,我听说啊,有不少跟官府合作的人发现钱少了,都闹着要侍郎给个说法呢。你可别替你哥瞒着事儿啊,要是有人追查到你,可是要掉脑袋的。”说完就直起身掩面偷笑,这些全是她编的,看看老赵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老赵一把扯住黎宥的袖子,开始讨好哀求:“行……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兄长他这个月,确实给的比往常多得多,还……特意叫都花光不用留。”他松开拉着衣袖的手,颤颤巍巍地给黎宥斟茶,“钱我都还留着,没花,一分都没花!好娃儿,你不要把我告发咯,我一定把这些钱都还回去。”
“那是自然,老赵你也是无辜之人。”
若赵侍郎真的没把钱给老赵,那老赵听到这些的反应应是愤怒的,愤怒他哥不仅贪了财还没把钱给到他手里。而老赵如今的所说,却恰恰证明了赵侍郎藏了事。
老赵从里屋拿了一个大匣子出来,一脸“全都在这里了”地看着黎宥。匣子里的钱撞得叮当响,听得黎宥直羡慕。
老赵一开始说漏嘴的“多了好几倍”,就算侍郎俸禄再高,也高不了这么多。黎宥暗自点头,看来棺材里的账册,一定与赵侍郎脱不了干系。
离开了小医馆,黎宥顺着外街漫无目的地闲逛。
慢慢就快到了正午,街上饭菜飘香,黎宥想起自己只装了一肚子酒便出门了,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小腹,走进了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老鸣经常带着她来吃,老板娘一眼就认出她来,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擦桌子。
“好久不见咯,小伙子,都晒黑了不少呢!”老板娘热情似火。
黎宥被她的热切感染了,也笑起来,道:“老样子,多加点面。”
老板娘爽快地点点头,回到厨房去了。
人声鼎沸,炊烟漫天,黎宥无聊地用筷子点桌面,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面端上来。她环视周围几桌客人,他们的桌上也空空如也。急性子的客人嘴里已经开始擂鼓了,黎宥正打算去问问老板娘,却忽然听见老板娘的怒骂声从后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