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的老街极为安静。
耳畔的风也在此时按下暂停。
喧嚣俱滅。
沈映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平白兜了一树枝的积雪,没有半点预兆。
而那些薄雪在落到她脸上的瞬间,又化成一捧雾水,将她打湿。
应该推开的,可她动不了。
那些融化的雪水渗透进她的心里。
附近居民喂养的那只小三花再度出现,从墙头跳下,喵喵几声,盯着面前这两个奇怪的两脚兽。
他们不说话,小猫咪却忍受不了这种沉默,串花一样在两人脚边绕了几圈。
沈映蓊穿着宽松长绒睡裤,猫咪的尾巴贴着她的裤腿,不经意扫到脚踝肌肤。
绒绒的,带着温度。
这种感觉,像是对方呼吸拂过耳畔肌肤的微痒酥麻。
她分不清哪一种是真实,哪一种是虚幻。
细微的触感被放大数倍到近乎怪异的程度,令她极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身体机能的条件反射终于将她拽回现实。
小三花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两脚兽是不可能喂自己的,于是倍觉无聊地原地拉伸抻了个懒腰,没有半点留恋地跃上矮墙,而后消失不见。
闻郁松开手。
看着她惊愕到近乎呆滞的表情,他似乎比她还疑惑,“不是你说的吗?”
沈映蓊还没从那个突兀又短暂的怀抱中反应过来,思维被他的话牵着走。
脑子下意识复盘,她有说过什么吗?
“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闻郁露出个略感困扰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暗示我什么。”
“……”沈映蓊松了口气,而后就是纳闷,“这算什么暗示。”
“正常来讲,我们朋友之间是需要相互安慰的。”闻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极为自然,“说起来,你都还没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那些传闻对我有没有影响。”
“你不是说没什么问题吗?”
“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被外面那些人那么说,还挺担惊受怕的。”
沈映蓊憋了几秒,毫无情感地配合他走流程,“……那你没什么关系吧?”
就在她以为闻郁会说没关系的时候,他开口了。
“有关系。”
沈映蓊抬眸。
闻郁笑了下:“赶了一夜路回来,挺累的。”
沈映蓊哦了声。
他说话的时候,沈映蓊注意到他下睑处有淡淡青色,打在他侧脸处的光线也更加锋利分明。
似乎是,瘦了些。
她收回视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之余,他又俯下身,这一次的拥抱不带半点侵占意味。
只是很轻缓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悠然开口:“因为担惊受怕,需要朋友安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但仍觉这人十分不按常理出牌。
她僵在原地不动,也没有推开他,直到脸都憋红,才挤出来一句:“……那你还……情感挺细腻的。”
“我们这种人,都比较诚实。”他勾了勾唇,从善如流松开手,在她面前站定,看向她的眼睛,语气坦然,没有半点虚藏。
所以,那个拥抱就当做是安慰。
所以,没必要大惊小怪。
沈映蓊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不想反驳,不然显得她很计较的样子,可是转念一想,更不愿在他面前露怯,于是点了点头:
“也是,毕竟我也常常抱别人。”
闻郁:“……”
沈映蓊本以为自己在他面前找回了点底气,却换来他一声轻笑。
几乎是瞬间,沈映蓊耳尖蹿上一簇红。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刚才比机器人还僵硬。
她的肢体反应甚至都欺骗不了自己。
听见那声笑,沈映蓊掉头就走,没再理他。
机械地走回院子,落了大门锁,推开房间门,最后关门睡觉。
沈映蓊躺在床上,睡意酝酿了好一会儿,结果都没什么用。
她也知道自己似乎是反应过度,因为朋友之间确实是这样的,拥抱或者安慰,都很平常。只是她极少有这种肢体互动的经历。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什么朋友。
仅仅见一次面而已,她就在他面前丢了好几次脸。
想到这里,沈映蓊泄气地拉高被子盖过头顶。
那个拥抱在她脑子里像播ppt一样循环滚动,占据她所有的心神,她根本没办法睡着。
几分钟后。
哗地一声,她掀开被子,在床上坐起来。
没有打开床前台灯,她试图用室内昏暗的光线来麻痹自己活跃到极点的神经。
视线在房间内没目的地游移,借着窗外的一丝漏光,她瞥见放在窗边案桌角落,那只巨大的白色玩偶。
那是闻郁放在这里,一直没有带走的东西。
她盯着它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拉开防尘袋。
而后,动作有些迟滞地抬手抱住它。
不知道填充的什么材质,玩偶很大很软,沈映蓊伸长手臂也只能环住半圈。
她整个人陷在雪白长绒毛中,因为玩偶存护得很好,并没有什么潮湿难闻的味道,鼻间都是暖暖的阳光香味。
几分钟之后,她松开手。
“没什么稀奇的,”沈映蓊嘀咕几句,“一个拥抱而已。”
在她回家后,闻郁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回车上。
车子刚发动,蒋一凛那边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诶?怎么还接了啊?我这会儿没影响你们俩吧?”
闻郁没理会对方话语中的戏谑调侃,声音带着淡淡倦意:“你很闲吗?”
“嗐,就是问问而已,他们听说你回来了,让我叫上你聚,”蒋一凛语气欠欠的,“要我说,这话就多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改签连夜回来,是冲着他们那群老爷们儿。”
闻郁想起蒋一凛发给他的那张沈映蓊一个人在医院门口的照片,闭了闭眼睛,直至大脑恢复冷静,听到对面背景声喧嚣嘈杂,“你们在酒吧?哪些人?”
蒋一凛“昂”了声,报了圈名字,是公司新招募的团队。
大概率是一群人又熬到深夜才下班,现在来聚餐。
闻郁:“不来了,跟他们说玩得开心,今晚的开销记我账上。”
蒋一凛就等着他这句话,拿着电话,立马朝身后将原话复述一遍,隔着电话线,闻郁都隐约听到热烈的欢呼响起。
闻郁不想来,蒋一凛也不废话什么,但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行了,反正回来了就不走了,再说了你就负责烧钱就行,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想着继续加班了。”
闻郁听到这话,没做声。
蒋一凛猜到他的想法,不满:“别小看人啊,我们游戏设计团队哪个不是顶级的,拳打脚踢不在话下。”
换做以前,蒋一凛说这句话有吹牛的嫌疑,但现在说的还真是事实。
蒋一凛清楚闻郁最近的工作强度,忍不住吐槽了句:“不知道你急什么。”
闻郁揉了揉眉心,连着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上一个项目的进度被他一再往前赶,只因为他想快点结束那边的工作尽早赶回来。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只是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