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李营长,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从会议室门出来时,那位自始至终冷着张脸的妇人突然仰起头,双眼微眯,似是沉浸在耳畔的歌声之中。
李营长见到她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先前会议室里的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架势令在场的其它几人都胆战心惊。
眼下不过是听见有人在唱歌,强硬的伪装便马上便软成一滩水。
呵,到底还是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职位怎的就比自己还高?
当然,不论他心中如何想,面上还是得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
“闻参谋,那边是新兵们的住处,几个新来的女兵不守纪律…”
“带我去看看。”
“是,您请跟我走。”
“秦副官也和我一起来吧。”
新兵营帐。
来的一路上歌声不停,路过的几个男兵会在看见闻秋梅时通过吹口哨,或是做出什么奇怪的动静来吸引她的注意,而后在看见黑着脸的营长时讪讪的收声离开。
闻秋梅不在乎这些骚扰,此刻,她认为有些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在等她确认。
“唱得好!唱得真好!李家妹子以后要去当大歌星……”
一曲终了,耳边的喝彩声不绝。穿过人群,她终于看见了那张热悉中又带着些许陌生的面庞,口中不自觉唤出她的名字。
“红兰……”
若说过去的李红兰声音像雀,像溪流,像田间山头盛放的花。
现在她的声音则像风,像太阳,像故乡大地浑厚的土。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突然大叫一声,“营长来视察了,快都别玩了!”
周遭霎时变得吵闹起来,不少来摸鱼凑热闹的人都打算趁现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悄悄离开。
“全都站在原地!不许动!”
也是趁着李营长训话之际,闻秋梅走到那个不知所措,脸色发白的姑娘身边。
“兰妹妹…”她学着从前那样唤她。
“闻姐姐!”
李红兰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真的。
故人久别重逢,再见面时自然有千言万语渴望诉于对方。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闻秋梅握住她的手,余光扫过几个暗中打量她们的人。
“走,去我的房间说。”
她拉着她便准备离开,未料到李红兰站在原地,一步不动。
“怎么了?”闻秋梅问。
“闻姐姐,我的女儿还在王姐那,这么久见不到我,估计也快闹了……先等我过去抱她,晚点我们再一起去找你。”
是了,一年不见,她当初腹中的那个孩子,如今也已经平安诞生,半岁有余。
“那位王姐是?”“炊事班的一个嫂子,以前和我住在一个镇上。“
“好,让小秦跟着你一起吧,我先回去了。”
……
军营给闻秋梅安排的临时住处虽和她们先前在罗家大宅里的卧室没得比,却怎么也比李红兰现在睡的大通铺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此时,闻秋梅正坐在床边,侧身逗弄着李红兰刚抱过来的小女孩。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眼睛像妈妈一样,大大的…你给她起了个什么名字?”
如果罗旺没有出意外早早死掉的话。早在李红兰查出身孕不久,他就亲自为这孩子准备好了名字——是男孩便叫罗家骏,是女孩便叫罗秀兰。
该说不说,这名字可比罗旺听上去要像回事多了。
但坏就坏在他死的早,几个女人为了避免成为旧日宅斗的牺牲品也趁早逃了出来,这孩子将来不会再和罗家有一分钱的关系。
“她叫凤升,李凤升。这名字是她出生第二天,我妈请了个姓秦的算命先生过来帮她起的。”
“他说,这名字寓意着绝处逢生,像凤凰那样一飞冲天……”
秦副官:“这名字起的好,这名字起的太好了,这人可真会起名字。”
无人在意。
沉默半晌,还是闻秋梅率先开口。“伯父伯母现在过得都还好吗?我原以为,这孩子生下后该是他们帮你照料着。”
“他们死了。”兀的撂下这一句,刚起来的话头马上就被掐灭了。
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好,李红兰又补充道,“我爸当初和你们一起去参军处报名,没选上。后来他听说附近有地方在组织游击队,去了,领到把土炮。回来高兴的多喝了两碗酒,第二天就跟队里出发了,再没回来。”
“我妈后来到处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每天都哭,可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慢慢没空伤心,一天天就忙着照顾我。后来,孩子生下来没多久,镇上的男人都被征走了,也包括我弟弟。”
“有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个大部队,要过河,碰巧桥坏了,一直没修。他们急着去支援,士兵们又不能全都淌水过去,没办法,只能让剩下的女人们扛着木板下河搭桥。”
“她是夜里回来的,肩膀一高一低,低的那边皮是乌紫的。我问她疼不疼,她也不说话,把湿衣服换下来后就往床上躺。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