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其实早就开始了。
那些衣衫褴褛的,饥饿的,逃难来的人们,早就把远方的消息带来了。
有关日本的侵略者,有关红军。
提起日本人,他们无不厌弃、痛恨,眼底又深深的烙印着恐慌。
“他们不是人,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牲。人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呢?那样的……”
残忍?贪婪?暴虐?任何一个词好像都不足以表达他们心底如火山般喷薄欲出的愤怒与痛苦。
而提起他们是怎样来的,就不免会提到八路军、新四军,以及别的什么。
提起这些人时,他们就会笑了吗?
不,也是不会的的。
有人同情。“那个人为了掩护我们离开,一个人带着一把枪就留下了。”
有人厌恶。“为什么日本人的武器那么厉害,为什么他们给我儿子发的武器那么没用?他们尽会说些漂亮话,哄我的儿子、女儿加入他们。可结果呢,我的孩子被,我的孩子们都被…呜呜呜……”
有人绝望。“我们都会死在日本鬼子手底下,不过早晚。”
途径李家人所在的镇上时,他们都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讨上口吃的,再讨两口水,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亲人身上,自己的乡邻身上一个又一个悲惨且骇人的故事。
“逃吧,大家都逃吧,往我们来时相反的方向逃。”
听众们或许会同情,会害怕和担忧。唯独,不会真的动身离开。
“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够辛苦了,累死累活不过管个温饱,再差又还能差到哪去?”
“不一样,不一样…”
会死掉的。
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态度。而往往听到这里,难民们也就不会再劝,只是填饱肚子,向先前打听到的有人的地方继续出发。
到底逃到哪里才是安全的?他们不知道。
会不会明天、后天,或是随意哪一天,他们就病死、饿死在逃亡的路上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的灵魂早就在家乡随亲朋一起埋葬,肉/体则终日活在恐惧的阴影下,像告死鸟那样沿途将死亡和入侵的讯息传告给流着相同血的人们。
如今,那阵死亡的风终于吹到了眼前。
“老李,我们也收拾东西走吧……”
火将燃眉,像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扑不灭这样大的火,只能费力捣腾自己的两条腿,在热意彻底将他们吞没前逃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微微翻白,姑娘们捡来的那位八路军也说了很多。
他说,“上级鼓励我们下身基层,去给群众们做教育。只有那些正在受威胁的人民反抗是不够的。城门失火,秧及池鱼。一旦我们所有人团结起来,国家几万万人民一人一口唾沫,一人挥一下拳头。也定能够将那些侵略者打得落花流水,赶出我们的家园!”
瞧,像那个逃难来的女人说的,他也开始讲漂亮话了。
刘金惠听上去十分动容,眼神发亮,像是闪烁着熠熠星光。“说的好!一人一口唾沫一人挥一下拳头,团结力量大,只要我们都团结一心,肯定能把小鬼子打得落花流水!”
闻秋梅却在这时冷不丁开腔,迎面给她泼下了一盆冷水,“哪怕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也包括你?”
“……”
她反驳不了。
李光宗又说道,“我想,如果我们少数人的死,能换来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意去。”
刘金惠一拍手,“对,对!我刚也是要这样说的!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掉。只要我们的死有意义,那个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秦鹤九:“牺牲?”
刘金惠又一拍手,“对,又对了。你们男的念过书,脑瓜子这种时候是转的快。不过我们女人其它地方也不差,所以……”
她盯着秦鹤九的睛睛,铿锵有力地说道:“同志,我也要当八路,带上我的枪去打鬼子…我该上哪报名?”
李光宗:“带我一个,我也要…”
“不行!!!”
无人在意的地方,声嘶力竭的李母发出了怒吼,打断了少年的话,也骤然吓灭了刘金惠的一腔热情。
屋里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开始集中在这个佝偻着背的女人身上。
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时,邓小花突然怯了场,可想起自己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又一下子挺直腰板,说话硬气了起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爸妈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你撞鬼子枪口上去送死的……”
李光宗突然被母亲一吼,心里难免也生出几分忐忑。
但当他扭过头和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八路军对视时,心里的一些事又莫名变得坚定起来。
“不。我不会读书,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与其这样一辈子没出息的受父母照顾,我不如早早去做我能做的。去打跑那些日本人,保护我的家,保护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