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限英雄血,只把黄沙作青坟。
庄浩打下单州,出榜安民已了,闻说折了许栗铭,大惊。青石山众将,俱扼腕痛哭不尽。又闻伪留守杨剑自南门而逃,孙煜杰便令几个心腹军汉,前去追寻,但有消息,即来报知。那几个军汉,自始至终,未能寻得杨剑踪迹,这是后话。
且说陈明远进兵攻取济州,亦行了一日路程,眼见离城二十里路,地名山口镇,扎住军马。早有探子入寨来报,备说袁宪、艾大金、孔德三将,领军到济州相援统制官郭文青。陈明远见说,与众将道:“那年张叔夜等攻打山寨,教这两个逃得性命。次后二贼叛宋降金,陷了东京城,亦有他们一分。今次相撞,可生擒此二贼,以慰无辜亡魂。”
次日提军到城下叫阵,只看城门打开,两员偏将领队而出。这两个偏将,唤做赵龙、赵虎,原是郓城县都头赵能、赵得之子。二人父亲因追赶宋江,被梁山泊的好汉杀了,时兄弟两个年幼,得官府体恤,长成后做猎户谋生。因献钱粮与伪齐官员,也做个武将。
这赵家兄弟二人出阵,赵龙当先叫道:“宋朝暗弱,你这伙草寇不识天时,反倒与他出力,来夺俺的城池!”马陵军阵中擎天龙辛佳伦听了,舞凤嘴朝阳刀道:“与番奴为奴,却好逞口!似你一般的鸟汉,吃我山寨斩了无数,也留下脑袋来!”拍马直抢赵龙。两军呐声喊,赵龙慌忙来战辛佳伦。二将交手,刀斗刀,马荡马,辛佳伦只攻不守,赵龙却只办得架隔遮拦。却有二三十合,赵龙力怯,忙唤赵虎来相助。赵虎听得他哥子叫唤,急取点钢叉飞走出阵。马陵军阵中雄威将吴玮璠见了,倒提渗金蒺藜棒赶上前,把赵虎截在一边。
四将混在一起,战无多时,辛佳伦举起朝阳刀来,大喝一声。赵龙惊吓,手一软,被一刀剁翻于马下。赵虎见他哥子失手,手里那条钢叉已自乱了,无心恋战。正待逃回阵去时,早被吴玮璠一棒扫在腿上,扑地倒了,复照着面门又是一棒,直打得脑浆迸流。
陈明远见二将得胜,把太极剑一指,大小军士一齐掩杀过去。伪齐军人亡马倒,急退走回城。那孔德独立在城上女墙边,急教拽起吊桥,闭了城门,分付擂木炮石、金汁灰瓶雨点般打下。陈明远见一时不能杀入城去,就叫鸣金,收兵回寨。
却说众军回营,李沫瑶来报:“却才见有敌军探子尾随。”娄小雨对陈明远道:“可传令教各营将士,只顾大吹大擂,饮酒作乐。贼人知了,今夜必来偷营劫寨。我们先将兵马埋伏起来,专待他中计。”陈明远点首道:“正合吾意。”传下号令,报与三寨头领,东西二寨,便教吴玮璠在左,曹峻烽在右,其余军马,各于四下里埋伏已定。
是夜二更,城中果然奔出一队军马,直取马陵泊中军大寨。方才入寨里,却见四下无人,劫着空寨,才知中计,转身便要走。只听得发声喊,左手下撞出雄威将吴玮璠,右手下撞出暗影狼曹峻烽,后面又是马陵泊第一个会杀人的凶太岁蔡子豪,一发赶上。劫寨的这员将佐,正是统制官郭文青,见三将冲出,急挺长枪厮杀。曹峻烽手持紫电青霜剑,要立首功,径先来捉郭文青。不想曹峻烽本是步斗,手里那把青霜剑又短,未及数合,被郭文青逼得风旋云转。黑地里,只听得峻烽叫声:“阿呀!”右肩上早中了一枪。郭文青正欲结果他性命时,吴玮璠听得叫喊,赶过身前,大叫一声:“休伤吾兄长!”猛地一棒隔开长枪,替过峻烽便斗。那知这郭文青勇不可当,毫无畏惧。这壁厢二将已斗到十合之上,吴玮璠自是力怯,就吃郭文青一枪挑过手中军器,复一枪搠中心窝,死在地下。有诗叹吴玮璠道:
匡世武艺助家邦,公卿偏生好儿郎。
功名等闲非君志,纵死何曾怨冯唐。
蔡子豪见吴、曹两个一死一伤,怒不可遏,乱舞双锤砸来。彼时后寨发喊,东西两边埋伏的军马,皆打入寨栅。混战到半夜,郭文青又战败了蔡子豪,只欲夺路而回。那壁厢又赶出金锏徐韬、赛存孝杨乙尧,二将逼住郭文青。交战二十余合,郭文青一来不是两个的对手,二者力乏,只要脱身,更不敢多斗。须臾,转看金刀沈冉也杀至,三将齐力,一柄刀、一对锏、一条矛,就把郭文青结果了性命。
陈明远见杀了主将,又折了吴玮璠,懊恼不已。分付将吴玮璠尸首收拾了,着王力与曹峻烽医治。同诸将再进兵,水军把船使入黄河分流,连夜来攻打济州城。
只说袁宪三个在城里,闻说马陵军又至,情知郭文青中了埋伏,已不能勾还了。袁宪便问艾大金、孔德两个道:“目今连输二阵,折了许多兵马,并三个将官,如之奈何?”艾大金会意,忙道:“事已至此,惟有力守城池,以阻马陵泊西进之路,方不负和六哥所托!”孔德闻言,遂置轻视之心,说道:“这方是好男子说的话。”又得报北门外亦有马陵泊的军马攻打,艾大金便道:“事不宜迟,孔将军可紧守东门,我自去守北门。”孔德点首,别了二人,径往东门去了。袁宪看他走了,笑将起来,拍手道:“好,好!”即领艾大金,收拾起身,悄悄开了西门便走。
可想孔德独自一个,如何支持得住。那北门贼军不紧,被徐硕、方海锦两个领队攻破城门,各自逃散。孔德闻说北门城破,深怪艾大金守城不力,自道:“须去保护袁十哥,他是洪二哥的结义兄弟,不可教有失。”急要下城楼时,不期城下出山虎王子康觑得亲切,一箭射去,正中孔德前额。德负痛,回州治来寻袁宪,那里见得身影?有军健言袁宪两个早从西门走了,德吃了一惊,弃戟于地。
登时马陵军攻破东门,在城内发喊捉拿袁宪、艾大金。孔德到此已无回天之力,想起自己军士出身,又做强人,却得洪成寿赏识,在金国也做得个将军,亦不算枉活。遂就州衙四下里放起火来,自焚于内。这孔德强梁一世,作恶多端,只看些微恩义,自以杀身殉国,实则背弃祖宗,甘当胡虏鹰犬,为万年笑尔!
陈明远引大队人马入济州城来,传下将令,教救灭了州衙的火。天明出榜,安抚济州百姓。将三军人马尽数收拾济州屯驻,赏劳诸将。那孔德的尸首,早烧化了。陈明远见未曾拿得袁、艾两个,只觉可惜。复教将吴玮璠尸首运回马陵泊安葬。寨中老小见了,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庄浩那里又使吴赛凤来报捷,见说折了许栗铭,宋达几个痛哭了一场。
却说陈明远在济州,先使沈涛去岳飞那里打探消息,又与娄小雨道:“久闻济州管下水泊梁山之威名,前番到此,只为相助路兄弟,故不曾见。今番复来,不如前去那里一游。”娄小雨道:“却也好。”便唤过闫言、董浩、陈然坤、宋达四个,就教闫言引路,六人一齐转投郓城县石碣村来。途经合蔡镇,又见那宋江的祠堂,竟不曾毁,遂入内参拜宋江神像。又想起路新宇亡于此处,不禁伤感。拜罢,复往梁山上去。
这梁山泊自那年徐槐来征剿时,前面水泊已遭填平,大半尽为陆地,惟余后泊。六人直至山上,但见那三座关门,虽曾得官军修理为己用,后来几经战事,复又毁损残缺。那云天彪所设寨栅等处,俱已拆作白地,如今只剩得乱石荒草。复见忠义堂故址前,尚还有个石柱子在地下横着,闫言指与五人道:“此是昔年插那替天行道杏黄旗的墩头。”董浩叹道:“不想八百里梁山泊,如今落得这般。”陈然坤便道:“眼下我军新得济州,正待岳飞军马动静。何不乘此空闲,重修梁山泊,以表我等对宋公明一百八人敬爱之心,若何?”宋达亦道:“陈大官人此言极好。”陈明远大喜道:“贤弟高见,即日便可施行。”正是:
重拾忠义堂前道,再续断金亭下盟。
摇撼水泊八百里,恍惚尤是弟兄声。
毕竟陈明远等如何重修梁山泊,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罡煞:吴玮璠。
折了一员曜宿:许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