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未暗,洞口有几根枝叶疏朗的藤蔓垂落下来,缀着浅绿嫩芽,随风荡着。
孟云知背着光,看不清面上表情。
萧千落被问住了,心下暗道,仅有的一个名字还是假的,若他知道了实情,也不知会不会扑上来揍自己一顿。
刚刚话一出口,孟云知却又后悔起来,他们这些做江湖生意的,身份一打听便知,可江沐是客户,是金主,他这样质问实属不该。
衣食父母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何况是看起来很有钱的衣食父母,还好心借给他一件披风。
孟云知清了清嗓子,刚打算自己寻个台阶下,却听萧千落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啊?对不起什么?”
萧千落敛下眸子,又抬头看向他,“对云阁主隐瞒的一切,非我本意,但我在此立誓,我对于拾遗阁,对整个清玄宗都绝无恶意,寻找归鸿心诀,也属无奈之举。”
“喔!”孟云知有点意外,但他不仅会借坡下驴还会顺竿爬,“没事,本阁主心胸宽广,不会跟你计较这些,放心好了。”
萧千落:“……”
你还真不客气。
不过他确实放了心,孟云知刚才那种摸不清态度的反问,也不知为何,让他心里十分忐忑。
可能是怕他生气,随便敷衍一趟,让定金打了水漂?也可能不是,算了,想不清便不想了。
二人将马栓好,把行囊取下来拿进洞去。
“我同二师兄之间并无任何龃龉。”孟云知突然又解释道,“同师门的其他人关系也都挺好,只是如今长大后分了派,大家都各自为安,不想多欠人情罢了。”
两人只是合作关系,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回来之后就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必要将那些陈年旧事都说与人听。
萧千落不知他心中所想,却对他前一句话相当赞同,虽然只认识短短数天,但他能看出来,几个下属都挺喜欢他,愿意同他亲近。
除了养的鸟略猥琐,云阁主的确算得上一个不错的人,挺好相处。
两名下属陆续归来,几人生起火堆,解决完人和马的温饱问题后,就各自找了块地儿靠着休息,养精蓄锐,好继续第二天的行程。
孟云知嘴里叼着根草茎,躺在干草堆上了无睡意,一双眸子在火堆的映照下闪着微光。
来到这世界已十四年了,那时年岁又小,到如今,上辈子的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唯记得自己亲缘淡薄,还有那种丧气的心态,每天都盼望着小行星撞击地球,最好大家一块儿玩儿完。
一朝穿越,仅见了一面的女人却在临死前拼命护住了他,她那时,是希望自己好好活着的吧?
他也的确活得不错,师父和师兄弟们都对他很好。
大师兄顾隐川大他十二岁,性子有些古板,二师兄钟离夜只大他五岁,对这新来的漂亮小师弟稀罕得不得了,那时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成日带着个子小小毫无内力的他在山间到处乱窜。
挨罚更是家常便饭,特别是有一次,带他捉了落单的小野猪打算烤来吃,结果被猪妈妈怒追二里地,如果不是大师兄来得及时,孟云知大概早被一鼻子拱下山崖了。
钟离夜被罚拎着水桶蹲一夜的马步,连饭都没给吃。
孟云知晚饭时偷藏起半个馒头,晚间努力撑起眼皮,生怕自己睡着,待夜深人静时悄悄给他送了过去。
钟离夜两腿都在打晃,檐灯下见那小小的身影溜过来,连忙定住了身体,继续端正地蹲着。
累死不要紧,面子不能丢。
孟云知将馒头递到他跟前,双眼亮晶晶的。
“师兄!给!”
钟离夜迟疑道:“可师父说,水桶不可放下。”
“那容易,我喂你吃便是。”
钟离夜几个时辰未饮水了,嘴巴有点干,但肚子也饿,难得有人喂,也不再扭捏挑拣,干脆地张开嘴巴:“啊——”
孟云知雀跃着把馒头塞了过去。
哪知形势判断失误,刚嚼了两口,钟离夜就被噎得双目翻白,水桶也拎不住了,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抽搐。
孟云知吓坏了,心想二师兄今晚要命丧他手,穿过来才一年,海姆立克急救法也没忘,奈何他个头小力气更小,根本没法施展。
情急之下,他将跪地扼颈的钟离夜一头按进水桶里:“师兄!快喝口水!快点!”
一边使劲拍着他的背。
可能是命不该绝,钟离夜最终缓了过来,被呛出满脸鼻涕眼泪,顶着一头湿发,好不狼狈。
危机解除,两个小孩儿相视着哈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