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弃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拿起手旁微湿的餐巾擦嘴,长条餐桌两旁这时已经不剩下什么人。
“白弃少爷,您好,我叫花茗。”
轻缓足音走近停在背后半步的位置,瞧着与白弃年龄相仿的女仆弯着腰压低声音道:“从今天起,将由我专门负责您的生活起居。”
白弃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一张平静垂眸的年轻面孔,端详片刻,略带迟疑地开口:“谢谢姐姐,我是大人,不需要你的照顾。”
花茗就抬起眼睛看着他微笑,“您说得对,您的确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喵喵,她说‘独当一面’,是什么意思?】白弃在心底问。
【就是夸你厉害。】μ很快回答。
“谢谢。”于是白弃肉眼可见地挺直了脊背。
“但是您也看到了,您的家很大很大,您刚回到家还不熟悉,很容易找不到路的。”花茗保持姿势没动,语气越发和缓,像是在哄小孩:“而这些又都是我的日常工作,所以,还请让我带您回到房间休息。”
白弃刚想再问可不可以把狗也带进房间,手腕上始终温凉舒适的触感又让他转念想起墨川此刻就在这里。
他略带欣喜地睁了下眼睛,应下花茗的提议,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喵喵!喵喵!喵喵!】白弃忙不迭一声声唤道。
【干嘛?】μ被他情绪感染,有些好笑地问:【自己偷偷摸摸高兴什么呢?】
【我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笨。】白弃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若仔细看,他的眼底正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
【听他们放屁!】μ同样听不得别人说它的小宿主一句不好。
白弃默了默,心底嘟囔:【我没听见喔。】
就在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白弃完全没注意走过几条廊道、拐了多少弯,终于跟着花茗来到房间外。
门一关,白弃忙捋起袖子往腕上看。
凉凉的触感消失了,这让他有点紧张。
“找什么呢?”不远处,低沉嗓音里隐隐含笑。
白弃一下抬头。
黑白灰极简风格的宽敞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哑光石墨灰的牛皮沙发,上面背对白弃坐了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墨川微微偏头望过去,邪神那极具特色的深邃眉眼间笼着连祂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寡淡笑意。
白弃绷着小脸没说话,一路快步走到祂旁边,缓了缓气,坐下。
“要抱吗?”留意到白弃是紧紧挨着自己坐下的,墨川眉峰稍挑,侧身倚着扶手故意问道。
“要抱。”白弃小小声快速说了两字,就低着头抵向男人,不自觉红了耳朵。
两条有力的臂膀很快把他环进怀中。
白弃把头埋进墨川胸口,轻轻嗅着祂身上如同黑夜般沉郁的暗香。
身体间大面积的实质性接触让患有渴肤症的白弃瞬间如同置身云端,整个人沉浸在飘忽忽的惬意之中。
墨川任由祂抱了一会儿,发觉锢在腰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渐松。
“困了?”祂道。
白弃稍稍抬头,小模样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软软靠在墨川身上,带着鼻音长长“嗯”了一声。
跟撒娇似的。
墨川按在他背后来回轻抚的手掌一顿,后脊过电般划过从未有过的酥麻体验。
一息之后。
无数黑色触手从墨川身下经久不散的沉雾阴影里骤然冲破而出,眨眼间填满整座房间,只余下两人靠坐沙发这里的一点空间。
“……”
或许这么形容一位至高无上的邪神并不贴切,
但是,同那些到处疯狂扭动爬行的触手一起看——祂现在的状态像极了兴奋到炸毛的猫。
躁动之余,还会伴随应激。
墨川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跳了几下,棱角分明的腮边形成一点只有在用力咬牙时才会出现的凸起。
不多时,还在不停扩散蔓延的触手尽数缓慢回收,一点一点把遮得严严实实的光线还回室内。
触手一齐动作发出“沙沙”声,此时听来倒像是在嘁嘁咕咕地抱怨墨川。
恢复原状后,墨川垂眸看向臂弯里的人,白弃已经头靠着祂肩膀睡着了,从这个角度看去,上眼睑舒展着一点双眼皮褶皱的浅痕,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安静地垂落。
这样柔软的画面并没有缓解墨川精神深处愈加澎湃的欲念,反而更加激化。
墨川打横抱起白弃,几个瞬移过去,把他放在房间深处的床铺上。
乍然而起的混沌念头让祂保持清醒都变得十分困难。
刚松开白弃,小脸陷在软枕里的少年立时迷蒙地把眼睛睁开条缝,喃喃呓语:“哥哥……?”
墨川只觉得不光胸口发闷,太阳穴也开始痛了起来,像是被钝锥没有章法地一下下乱戳。
祂隐晦地甩了下头,用指背蹭蹭白弃脸颊:“睡吧。”
说完,床下阴影里绕出三三两两的触手熟练钻进被窝。
白弃迷迷糊糊搂着它们,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见他呼吸趋于平稳,毫无征兆的黑雾漫起又散,墨川倏地消失在原地。
从第一眼看到白弃那刻起,待在白弃身边的每分每秒,都在墨川心中丝丝缕缕地持续叠加轻盈的幸福感。
但祂作为邪神神格,潜意识里不允许祂产生这么多的正面感受,刚刚的拥抱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同等规模的负面情绪霎时发酵成滔天的嗜血杀意。
——就像人类在看到过于可爱的东西,会触发大脑过度反应产生想要摧毁它的念头一样。
邪神本没有感知愉悦的能力。
再加上白弃的出现无疑是破坏了那一次的献祭。
这段时间墨川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杀意度过,祂越是从白弃身上感到快乐,心中腾起的恶念就越难以控制。
祂留下几条触手在白弃身边,然后逃也似地降临祭坛所在。
…
浓重沉抑的黑雾充斥着整间地下祭所。
气氛愈加阴森,看不见的深处仿佛有巨兽盘踞。
还是受伤的巨兽。
表面蛰伏,实则比平常更加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