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干涩,唇瓣蠕动,脊背、肩胛、手臂、指尖每一块皮肉都充斥难以言说的痒意,差一点,差一点点他的手就碰到陛下了!
贺千丞懊悔于自己方才太过呆滞,动作没能再快一些。
但无妨,陛下方才摸了他的脸。
贺千丞的脸颊滚烫,尤其是被李盛月捏过的下巴。
那两根手指微凉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皮肉上,带着丝丝缕缕皇帝特用的龙涎香。
他太失态了。
但没法不失态。
他从地上爬起身,准喜低声叫他机灵些,在一旁候着,看他是如何伺候陛下的。
贺千丞遮在浓密眼睫下的眼睛阴暗一瞬。
向准喜学如何伺候陛下?
他才是该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
他在陛下身边待的时间比所有人都久,他清楚陛下的每一个喜好,每一点习惯!
贺千丞心中的激动被冷水浇透。
他现在还只是调入御前,还要许久,陛下才会处置准喜,让他贴身伺候。
一想到准喜要贴身伺候陛下那样久,贺千丞浑身都难受,几乎要忍不住对准喜下手。
但贺千丞想到自己还要装可怜,让陛下怜惜他。
准喜与顺康都不能死。
他要等陛下救下他。
然后,他会好好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
贺千丞求仁得仁。
在李盛月身边心满意足偷瞧了他一晚。
第二日再见到顺康,便挨了顺康的打。
顺康并不全傻,他打贺千丞,转打衣服下一些无法露在人前的位置。
打完警告贺千丞,不准对外吐露半个字,包括对师父。
贺千丞懦弱的躺在地上,应了。
转头就在自己胳膊上留下一道道淤青,留在靠近手腕的位置。
第二日贺千丞便没有去御前见李盛月,顺康认为贺千丞抢了自己的机会,赶他去做旁的事。
准喜默许了,对贺千丞道,两人轮换着去陛下跟前露脸。
李盛月不是个喜欢喧哗的性格,他殿内一向不放太多的人。准喜加个徒弟便是极限。
贺千丞自然不会反抗,乖乖站在紫宸殿外守着做门神。
李盛月去上早朝时,自贺千丞身边路过,目不斜视,只当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事。
咬过自己的狗挨踹了,他怎么会去帮狗呢?
他只会觉得开心。
上朝又是吵架。
李盛月看着他们唾沫横飞,自从不打算当明君后,再看这种场景,生出种看菜市场大爷大妈扯皮的戏谑感。
严格说来也不算错,无非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这一大堆人里头,能真心为国的,李盛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盛月侧头对准喜低声道:“给我拿碟点心来,要热的……就昨夜那个加牛乳的。”
准喜略略一惊诧,便扭头去吩咐后方候着的小太监。
一刻钟的功夫,小太监提着篮子回来,篮子是木盒子,下头用围着一圈铜皮装热水,为点心保温。
一路送来,这会儿点心还微微烫手。
准喜将点心放上托盘,两手恭敬着递到李盛月跟前:“陛下,热着呢,您小心烫。”
李盛月拈起一块,香甜浓醇,上一轮没发现,这御厨水平真的了得啊!
前天还说他的奶茶味道不够浓醇,现在无师自通,做牛奶甜点已经这么有滋有味了。
李盛月吃得眼睛微眯,感觉人生就是要享受。
皇帝在上头吃东西的动静并没有刻意遮掩。
下头吵得唾沫横飞的臣子们静了,一个两个抬头,看龙椅上的小皇帝。
小皇帝大约吃得真的很高兴,那双狭长狐狸眼微微眯着,眉梢舒展,表情兴致昂扬。
崔西陵也抬着头,他为帝师,站在最前头,是群臣中离小皇帝最近,能看得最清楚的人。
他甚至隐约闻到了一点奶香气。
宫中的御厨手艺是极好的,奶只有香气,没有那股讨嫌的腥膻。
小皇帝头也不偏,没看下方一眼,语调淡淡:“吵完了?”
群臣中有几人胸口一窒,这跟前两日在紫宸殿,他们觐见皇帝后的场景似乎重合了。
他们几乎都猜到皇帝稍后要说什么。
谁想这次小皇帝没说什么,他心情不错,说话时口中很没规矩的含着点心。
但他是皇帝,谁敢说他没规矩?找死吗?
就像他现在在龙椅上,听着朝臣商议政事,自己堂而皇之在上面吃点心一样。
难道谁敢说他的不是?
有的。
一名穿酱红色官袍的老头站出来,满脸不忿,大义凛然道:“陛下!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胡羌屡次来犯,骚扰边疆,百姓苦不堪言。宁淮沈氏一族治理运河航道不力一案尚未查办清楚,先帝临终前尚且惦念此事,陛下怎可视政事为儿戏,在奉天殿吃喝……陛下可知晓一两牛乳几何,羊乳几何,百姓一年多久见一次荤腥……”
那老头长篇大论。
前头还讲点礼貌,扯扯正事充大旗,后面便进展到对李盛月本身进行攻击。
巧的是,他说李盛月如何如何荒淫奢侈。
李盛月二轮满打满算才开不到一周,几天时间里还没来得及做多么荒淫奢侈的事呢。
前两天才想起来叫御厨研究的奶茶,今天就被搬上朝堂,当着一堆人的面,成他奢侈的罪证了。
老头正在说李盛月做奶茶的那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从多远的地方送来,价值千金。
李盛月吃得稍微有点噎巴,端起准喜之前准备的茶水,有些冷了,但用来降火倒是正好。他仰头,一口牛饮。
千金没了。
李盛月将装着千金残迹的杯子扔下去。
正正砸在那老头的眉心。
李盛月赞叹自己的准头真他娘的好啊。
他笑说:“周阁老,这茶如此金贵,莫要浪费。将里头剩的舔干净了罢。”
那双狭长的眼里却是没有丁点笑意的。
冰凉,而居高临下的,俯瞰殿中所有人。
也包括崔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