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狠狠砸中周绍的脑门,而后蹦溅开满地碎片,乒啷脆响。
周绍活了这样多年,一把年纪,即使之前李盛月的爹太和帝在世时,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礼让三分。
如今居然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在奉天殿公然羞辱!
他皱巴巴的额头被砸的鲜红,头晕目眩,耳朵嗡鸣,不知是被这个茶杯砸的,还是被李盛月气的。
李盛月砸完像个没事人,垂手整理弄乱的衣袖。
整了两下,发现里面两层也乱,干脆伸手去叫准喜弄。
准喜已然战战兢兢,他发觉陛下不是前两日心情不好。
陛下是真的变了。
李盛月坐在龙椅中,道:“周阁老,还等着做什么?朕给你赏,你不谢恩?”
周绍简直要昏过去。
长嘴想要斥着狂妄小儿,但话太多,不知从哪句说起,只能晕晕木木呆在原地,两眼瞪大,呼哧带喘。
李盛月知道,他们这是还没有习惯。
没有习惯,李盛月这个本被推上来做傀儡的少帝,真正掌控了实权。
还没有习惯,原本做事留三分余地的李盛月,如今如此不将世家群臣放在眼中。
所以周绍这个早该入土的老东西,才敢在奉天殿,对着龙椅上的人指手画脚。
甚至公然告诉所有人,他与宫内接触,洞悉皇帝所有行迹。
连皇帝吃几碗饭都要管了。
李盛月下巴微抬,示意龙椅两侧守着的太监:“去,帮周阁老领赏。”
崔西陵站出来。
他行礼,今日穿着官服,那官服沉沉,一弯腰,便重重的坠下去,好似要压断他单薄的脊背。
“陛下,还请陛下息怒。”
其他人醒神般,纷纷行礼齐声:“请陛下息怒——”
李盛月又看崔西陵不爽了。
他眯着眼睛,盯着下方露出的大排后背,最后看回脊背最单薄的崔西陵。
露出笑脸,嗓音轻快而疑惑:“老师?快快起身,您身体弱。朕并未生气,何来息怒?朕分明是赏赐周阁老。”
李盛月让准喜将崔西陵扶起身,没有管其他行着礼的人。
他走下皇位,到崔西陵跟前。
纵然他比崔西陵矮些,但崔西陵还是要微微弯腰,与他说话,而非李盛月抬头仰视。
李盛月道:“老师,周阁老羡慕我的好茶,朕叫他尝一尝,乃是体恤他辛劳,您说是不是?”
李盛月满脸带笑,嗓音柔软而乖巧,一副向老师征求意见的乖学生样。
甚至是在向老师求奖赏,他做的对不对?若是对,那做老师的应该好好夸奖他这名乖巧聪颖的学生。
靠得近,崔西陵闻到李盛月身上沾染的那点奶香。
浓郁的,似乎还散发着暖融融的温度。
崔西陵回想李盛月方才在龙椅上吃糕点时,那盘子里少的量。
吃了不少,味道应该很不错。
崔西陵因为要迁就小皇帝,维持恰当的高度,额头开始冒出细细冷汗。
他轻声说:“陛下说的是。”
李盛月有些诧异了。
哟,怎么回事?崔西陵还挺配合?
不再帮世家讲讲情?怎么说他都是帝师,若他实在要讲情,那李盛月这个学生,自然还是要认老师三分情面的……
才怪。
李盛月微笑。
又不是一轮。
崔西陵本就是世家代表,骑李盛月头上拉屎的一位。
要是敢继续为周绍讲情,李盛月下一个砍的就是崔西陵的脑袋,帮他提前三年去见佛祖。
李盛月狐狸眼里的诧异没有遮掩。
他上下扫了崔西陵,似乎思考崔西陵作为世家人,怎么不帮世家说话。
太活泼了。
做皇帝,应该要沉稳内敛一些,不要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崔西陵想。
但他又想,李盛月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没什么不好。
活泼笑着,下一刻要人脑袋,比一味沉稳内敛说不准要更有威慑些。
崔西陵不劝,自然是因为知道小皇帝今日是不打算放过周绍了。
没有必要再惹他不快。
他张口闭口一个“周阁老”,这是底下的人对周绍的奉承,绝不是李盛月这位皇帝陛下该对他有的敬称。
而周绍也确实太过狂妄,完全忘了这位小皇帝并不是太和帝那样的无能之辈。
各种思绪一闪而过。
小皇帝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朝气得快厥过去的周绍走去。
衣摆蹭到了崔西陵的官袍,拖着他的大袖与袍尾向后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