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刚敲过第三响,晨雾未散,窑口还带着余温。
“爹,祭品都备齐了。”莫惊春、莫恋雪和莫少谦每人都捧着一个朱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三牲,头上都贴着红纸剪的"窑"字。
刘氏从篮子里拿出酒壶和酒盅,也摆在供桌上。
莫失让蹲在窑门前,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封窑的泥巴,干裂的土块簌簌落下。
这次,他们租用的是王家窑口的小窑,小窑不比大窑,火候更难掌控,烧一窑瓷器,得守上三天三夜,添柴、观火、调温,半点马虎不得。
三天三夜的辛劳,就等着开窑时刻的惊喜。
看着时间差不多,莫失让净手焚香,带着媳妇儿女冲着窑口封门前供桌上在窑祖排位拜了三拜——这是不久前才刚请的,供桌上酒盅里的老黄酒晃着琥珀光。
看着笔直上升的青烟,刘氏脸上露出笑容——这可是个好兆头!
“吉时到——”
窑口主老王来凑热闹,随着他的一声长喝,三个精壮后生立刻在窑口前站住。他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泛着油光,手里铁钎、木铲擦得锃亮。
莫失让眯起眼蹲在窑口,耳朵贴着尚有余温的窑壁,忽然抬手比了个手势。
"拆封门!"
喊完后,他朝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这才拿起铁钩,小心地撬开最外层的封泥。
第一块封窑砖被撬下时,砖缝里窜出的白烟像匹练似的漫过窑口——这是窑祖之魂出世,得用红绸子接住的。
他赶忙解下腰间早已备好的红绸,在窑口左三圈右三圈地挥扫——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窑口开窑必得当家人亲自收魂,免得惊了窑祖。
做完这些,他就撤了出来,老王的三个徒弟上前开始卸火砖。
当最后一块挡火砖卸下时,天光水似的泻进窑膛。
窑膛不大,匣钵整齐地码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瓷器的轮廓。
莫失让伸手进去,指尖轻轻触碰离的最近的匣钵,微微一顿——烫,但没想象中那么灼人。
"我先拿盖碗。"莫失让低声道,随后带上棉巴掌,小心翼翼地从左侧的位置捧出第一只匣钵。
将匣钵放在石台上,所有人包括莫失让在内,都让开了。
“阿春,你来。”
莫失让道。
刘氏、莫少谦和莫恋雪也都微笑的看着莫惊春。
莫惊春明白他们的意思——锔瓷手艺的“传承者”,盖碗的创意者,未来美好生活的描述者和助力者,她确实有资格开这第一窑的第一匣。
一家人将莫惊春围在中间,外围是老王和他的三个徒弟,所有人兴致勃勃的盯着。
没必要谦虚,莫惊春笑嘻嘻的点点头,带上棉巴掌就缓缓掀开匣钵的盖子——
“白瓷的,完美!”
这一匣是一套三才盖碗,所谓三才,本来指的是天、地、人,这里指的是茶碗、茶盖和茶托,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
匣中的白瓷器物,无论是茶碗,茶托还是茶盖,都胎薄如纸,釉色莹润,迎着晨光,能看见釉下细腻的纹理,竟似透亮的羊脂玉。
莫失让拿起来,指腹摩挲过盏沿,满意地点头:“没变形,没缩釉,火候刚好。”"
莫惊春颔首,莫失让说的没错。作为文物修复者,她并不擅长制造新瓷器,所以只能提供现代的理论指导,但鉴赏能力却是足够的。
老王和徒弟们也凑近看,皆是满眼震惊之色。
“莫三兄弟,你这手艺又精进了。这坯修的,快透亮了。”
“王哥,现在一家老小靠这手艺吃饭,不练不行啊。”
“莫三兄弟你太谦虚,小兔崽子们,还看,还不赶快帮你们莫三叔搬匣钵去,难道还要让你们三婶,少谦兄弟和两个妹子动手啊?!”
“哪用三叔三婶,少谦兄弟和妹子们动手!”
三个后生争先恐后的去搬匣钵,脸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如此好的拉坯修坯手艺,他们只要学会七成,这辈子就够一碗饭吃了。
白瓷盖碗一共五个,除了一个有落渣点,其他都是完美品。
接着开青瓷盖碗。
匣钵一开,一个后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釉色青中透蓝,碗盖上的雕花清晰流畅,釉面润得像浸了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