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的雨雾漫过千级石阶时,卫展立在"忘机亭"匾额下,正往青石案上铺陈《庄子》拓片,松烟墨混着崖柏香,在宣纸上洇出逍遥游的轮廓。
"这墨棠花蕊的朱砂色,需取寅时露水调制。"卫展以棠棣枝点向山涧,惊起白鹭掠过瀑流,"姑娘可愿随我去取..."
符贞的绣鞋碾碎满地落英,洛水画舫上尹榷探马的眼神忽在心头闪现。她望着卫展腰间无饰的竹节佩,忽然扯断半截金铃红绳:"妾午后需回城为故人诵经。"
"故人往事,何如眼前山水?"卫展忽然展袖指向云海,雾霭中墨棠林若隐若现,"卫某在此备了十年陈酿,待有缘人共破封泥。"
暴雨骤至,两人避进山腰石亭。卫展解下蓑衣裹住符贞双肩,青竹气息混着墨香萦绕鼻尖。他翻出陶埙吹起《击壤歌》,符贞腕间金铃竟与埙声共鸣,震得亭角蛛网簌簌。
"这铃铛..."卫展的埙声忽止,指尖悬在鎏金螭纹上,"倒像北疆将士的鹰哨改制。"
符贞急退半步,崖风掀翻石案经卷。卫展俯身拾起《齐物论》残页,却见背面有行小楷——"栖霞墨棠艳如血,不若洛都棠棣清"。她忽觉喉间发紧,那是三日前偷藏景桓密信时无意写下的。
暮色染透云海时,山道忽起马蹄声。符贞的银簪刺破掌心,见卫展仍在专注修补残破的《南华经》,浑然不觉渐近的杀伐之气。她猛地推开轩窗:"公子快走!"
"走去何处?"景桓的玄铁剑劈开雨帘,战靴踏碎满地墨棠。他指尖拈着符贞遗在老宅的翡翠耳珰,鎏金螭纹映着卫展苍白的脸,"尹榷说栖霞墨棠可入药,本将特来采给贞娘安神。"
卫展的竹简坠地,惊见符贞腕间金铃被景桓扯落。七层丝绦寸寸断裂,露出内壁暗刻的"景"字铭文。山风卷着暴雨扑入亭中,将《齐物论》残页上的墨棠纹浸成血渍。
"此乃故友遗物,将军慎之。"卫展忽然挡在符贞身前,青衫上松烟墨被雨水冲淡,"栖霞山志载,墨棠开时忌见兵戈。"
景桓的剑尖挑起卫展腰间竹笛,白玉笛坠撞在石壁上迸出裂痕:"本将的剑,专斩乱世清音。"他突然擒住符贞手腕,玄铁护腕烙在她新结的痂上,"三日前冀州大捷,贞娘可知本将斩了多少妄议时局的酸儒?"
符贞望着雨中零落的墨棠,忽见卫展袖中滑出柄刻刀。寒光闪过时,景桓的披风被削落半幅,露出内衬暗绣。
"卫公子..."符贞的银簪抵住喉间,却见卫展反手将刻刀刺向自己心口。鲜血溅上《逍遥游》篇,他望着惊惶的符贞轻笑:"墨棠本是无情物,何必沾染...红尘劫..."
惊雷劈断古松时,景桓的剑已穿透卫展右肩。符贞腕间残留的金铃突迸清响,山间忽现十二轻骑,正是尹榷布下的暗哨。她望着雨中纠缠的玄甲与青衫,恍惚见墨棠花瓣化作箭雨,将满纸《齐物论》钉死在栖霞崖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