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欲归隐山泽,以书为友,卷诗作朋,我便花上一、二年的俸禄,在漆艳山上为先生建它个十室八间,全部放置藏书,先生也可收徒三、四,每日说经讲史,闲话人生,静想四季变化,感悟诗情万千,到时下笔如有神助,夺了那李太白的谪仙之称,岂不是一件乐事?”
环山高卧惬幽情,镇日胸无俗虑撄。这到底是谁的心之所愿?
“哈哈哈,若真如此,老夫以何回报呀?唯有经营好这几间书屋,为你留下一片净土,来日心有归处啊。”
“正是此意呢,先生果真是最懂我之人。”
漆艳山藏书室的建立,是一段忘年之交的见证。
漆艳山创始老祖吴有贤是一位藏书大家。
他是罪臣之子,当年吴家被抄了个精光,幸得帝王恩典,念他年幼免去一死,他是被府里一位忠实的仆人收养长大的。
他好学,骨子里流着的就是文人的血。
他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才华早早便显露无疑了。未及弱冠,便成了京城颇负诗名的诗人之一,并与其他三人共同开创了漆艳派诗风。
他在私塾里学习,给老师当助教换取听课资格;没钱买书,便挨家挨户去拜访有书的人家借书看。
春冬如此,笔耕不辍,终成大家。
不能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他便想其他办法。
他给宫中达贵送礼递帖求举荐,有的拒收,有的收下后又退回去了。
他不甘心,兜兜转转做了过几位大人的幕僚。
可他到底只是个诗人。
官不好做,他也没有背景,混的自然艰难极了,最后还得回去当他的私塾老师,身当人梯,助力他人攀宫折桂。
他心中还是很郁闷的。这从那段时期其所作诗文可窥一斑。
在将近六十花甲之时,想开了,毅然弃俗归隐漆艳山,在好友纳兰慕唯的资助下修建了八间“漆艳书屋”。
他嗜书如命,不仅将家中书籍尽数迁藏于此,还不忘继续买书藏书,到他去世时,室内书籍可达一万多册,琳琅满目,汗牛充栋。
书屋由其最得意的门生接管,之后又传了几十代,直到现在的吴仁明接任,漆艳山上的藏书事业已发展了一千多年了。
纳兰慕唯少年成名,19岁第一次科考便名列榜首,状元傍身。他的父亲官至朝中司马,从小便为自己的儿子安排好了人生道路。
关于纳兰慕唯的经历,史书记载颇为不详,民间传言也寥寥无几,只知他病逝于赴任的路上,年仅34岁。
常驻漆艳山上的人员,大多都是普通凡人。
他们或是少无入仕之心,而博学多识,聪颖过人,小小年纪便诗名誉耳,且家境颇足,遂携家中藏书归隐于漆艳山。或在俗世奔波数十载,心如倦鸟祈归巢,弃官后,便携满腹经纶与私藏书籍入职漆艳山。庆慧是前者。
他们到漆艳山下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漆艳山是一座青山。
山中草木四季葱茏,柔和的余晖洒落,成就了大片大片的斑驳暗影。明暗交替,自成美感,同样的赏心悦目,丝毫不显哀伤与寂寞。
入耳是鸟兽鸣叫,在左右山林中,偶尔能见到它们雀跃的身影。这倒是平添了些许的平静与淡泊之感,所谓鸟鸣山更幽,大抵便是如此吧。
走在漫长的登山梯上,郁善洲几次轻声叹息,谁知道他想到什么了呢?万俟旻没有搭理他。
万俟旻问:
“庆慧宗师,你在漆艳山上呆多少年了?”
“六岁上山,每年回家一次,到现在,正好18年了。”
“不想家吗?”
“漆艳山上不养闲人,每日都有事情做,哪有闲暇之心去思家。而且,这里难道不算我的家吗?”
庆慧领着他们去了山腰处的屋舍。
山腰处密林广布,零星坐落着几间小木屋,是用来住宿的租房,简陋狭义。
这些租房是给前来拜访参观漆艳山的外乡人准备的。春秋闱前后,本地学子也多有来此处学习的。其余时节,就非常清冷寂静。而现在,就是其余时节,林中小屋,无一人居住。
读书之人都是会自在其乐的,就是简陋破烂无比,也给它们取了雅名,做了门匾挂着,比如学海山居、读未见书斋、学耕山馆以及通书山堂等等,五花八门,各有情趣。
庆慧领着他们进了一间颇为干净整洁的屋子。
“你们先在这里住上一晚吧,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峰主。”
“麻烦庆慧宗师了。”
他走的时候,表情黯淡。其实从刚上山时,万俟旻便注意到他的心情很低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庆慧便来了。
“峰主吃早膳前会安排一日的工作,之后会有一段空闲。一天里只有在这段时间才能单独会见峰主。望公子们见谅。”
他们去了山峰之巅,那里有主书楼。
楼前后有平台和巨石,楼前平台与巨石之间为水池,引水入池,蓄以防火,巨石为曝书石,用于曝书晒书以及举办曝书会。
楼门坚实,上悬匾额,上刻“漆艳书楼”,两边有联,书“蓄天下图籍,延四方贤俊”。
庆慧已经进去了,留下二人在楼外等着。
不一会,一众一模一样书生打扮的人从楼内井然有序、安安静静地走了出来。他们都低垂着头,散开,下山。没有人注意到另一边还站着两个人。
庆慧拿着一把钥匙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漆艳山弟子。
“走吧,我带你们去漆艳书屋。”
漆艳书屋是老祖吴有贤辞世的地方。
里面珍藏着他的墨宝与真迹,曾经是对外人开放的,后来书仙之说盛行,就关闭了。除非你有正当理由要请书仙,请示峰主后,才有可能允许进入。
关于漆艳山书仙,只是一种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