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郁善洲脸上,他缓缓睁开疏松的睡眼,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一只冷白肤色、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与自己的手交握着。
那不是一个孩子的手。
他盯着那只手,突然不敢抬头。
他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大师兄......”
那声音清冽而温柔,轻声唤道。
“嗯......”
郁善洲倏然抬首,四目相对,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万俟旻半倚床栏,已然青年模样。
面容精致俊美,眉眼似泼墨山水,蕴着一股文雅秀气。全然没有了儿童模样的稚气,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闪亮,炯炯有神。银发披散,原本的小麦肤色也似被那白发映衬,更显粉白娇嫩。被子滑落到腰际,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白皙平整的胸膛。仔细看,能看到锁骨上面还有一颗浅红色小痣。
柔和的光线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色光晕,那是降世的神明。
他在笑,那笑容太过于清澈,有涤荡人心之效。乌黑的瞳孔里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郁善洲没有抓住,就那样一直窥视着,被吸引,甘愿沉醉。
双手交握,这种亲昵的动作,显然不是两个师兄弟能做的,但此时没人觉得突兀或冒昧。
不知过了多久,太和慵懒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说,你俩看啥呢?要么拥抱,要么亲吻,光看有什么意思?”
“......”
“......”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郁善洲想抽回手,却见万俟旻嘴唇蠕动,似在言语。
他前倾身体,凑近去听,却被对方伸手揽住,紧紧相拥。
“大师兄,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
郁善洲心动过速,茫然片刻,伸手至脸上,才发现泪水已经从眼角洇流而下。
“拥抱能安慰伤心的人。”
分开之后,郁善洲拜托店内小厮去镇上买成年衣袍,照着他的身材尺寸买。
“太和,谢谢你。我好像见到了我爹娘,我娘很好看,是个白发美人。”
郁善洲手指撩起他的一缕银发,在手掌里把玩着。
太和半蹲着,盯着万俟旻的脸微微出神:
“是的,她叫万俟如堇,是第一任巫神山巫主......你们长得很像。”
往事在太和沙哑慵懒的嗓音里一点点铺展开来。
不久郁善洲便会为自己之前的言论感到愧疚——那爱,从不廉价。
“叽喳.......啾啾........叽叽.........”
当清晨的一缕明柔的阳光透过淡绿色窗帘洒在仍在床榻上熟睡的少年脸上时,屋外的鸟儿们已经开始了近半个时辰的奏乐鸣唱。
那少年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轻覆额头,另一只手臂也伸了出来,顺势伸了个懒腰,之后慢慢悠悠地坐起。
“明哲——”
他懒懒地唤了一声,拉长的音调里夹杂着丝丝的笑意。
门外已经候着许多人了。
领头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清俊,素衣一尘不染,听到了这声呼喊,原本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就是明哲。
明哲推开门,领着身后一众侍奴急匆匆地走进屋里。
“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少年任由侍奴为他穿衣打理,只是瞪着一双明眸兴奋地看着明哲。
侍奴们井然有序地为少年穿衣的穿衣,洗漱的洗漱,准备早饭的摆上了食盘......
明哲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回答他的问题:
“辰时过半”
“太好了,又是这个时辰醒的。明哲,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每日都这个时辰起床吗?”
“属下不知,请二少主明示。”
“唉,不是我说你,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客气,我们是兄弟......而且现在也不是在妖都,不要叫我二少主啦,直接叫我名字吧”
“不可。”
明哲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让其他侍奴退出房间。
“您只是暂住在巫神山,等大少主成为妖王,就会接您回去的......”
“哈哈,暂住?谁暂住住了五百年呀,当时把我送过来时我才刚学会化形,现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可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还会把我接回去吗?我知道你对我哥忠心,可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忠诚于我,只听我的,懂吗?”
明哲低下了头,面色不虞:
“是,属下僭越。”
“真没意思,今日我自己下山,你不用跟着我了。敢跟过来我就把你打回原形,让你每天和那些傻鸟一起,在枝头上叫我起床吧。”
那少年撇着嘴,笑意全无,随便吃了两口早膳便走出了屋子。
他住的地方叫做巫神山,是一座仙山。
方圆百里重峦叠嶂,主峰高耸入云,河流纵横,钟灵毓秀,终日仙雾缭绕。山内绿树绕水,影入曲流,鸟兽自在,瓜果丰富,俨然神仙住处,极乐之地。而这巫神山也确实有神仙,就是巫神了。
巫神是女娲伏羲创世以来的第一代人类,女娲与伏羲在他们身上赋予了最原始的蛇灵,他们拥有与上天界连接的能力,亦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他们本来和普通人无异,自然地生活在大地之上,直到一些动物开始成精化妖,妖魔们无法抑制原始兽性,不可避免地与人类发生了争斗,一场空前的灾难降临,人类的生存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而那些长生的人类便主动站了出来,他们勇敢地与妖魔作斗争,一场大战之后,人类战胜了妖族,但并没有完全战胜,人类与妖界最终达成了共识,一纸血契换来了暂时的和平。所有妖族退居妖都,以巫神山为边界,另一边为人类住所,妖魔不得踏入半步。
这场大战之后,那些人类也死伤惨重,余下数十人被世人尊为巫神,留居巫神山,是人类抵御妖魔的第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