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他就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妖都,从书上和说戏人那里听来的。
那是一个与人界截然不同的地方:那里有最奇异的生物,有最原始的兽灵,还有最纯粹的信仰——说戏人说,妖兽对它们的王是绝对的忠诚。而且,那里没有秩序,那里随心所欲,那里充斥着极致的混乱与无穷的怪异生机……那里是地狱,也是极乐之地。
“你们不能去妖都,那里很危险。”
郁善洲在庙门口顿了一下脚步:
“哦,那不是更有意思了嘛”
“那里一点也没有意思。万俟旻,把你娘的遗物拿走!”
万俟旻犹豫片刻,挣开郁善洲,去拿那三根猫尾。
他的指尖刚碰到那三根猫尾,那三根猫尾便化作三缕白烟从他的手指尖钻了进去,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那三根猫尾从未出现过。与此同时,万俟旻晕倒在地了。
郁善洲疾步走回,半抱起他,口念法决,怒道:
“你做了什么?”
他听到小猫奇特的青年男音,苦笑道:
“那猫尾里藏着他娘一半的灵力,他娘是远古巫神,那是最纯粹的灵力,同样能促进他生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长大了。我可什么也没做。他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灵力入体的副作用。”
从那三只猫尾现形时,郁善洲便感受到了一股纯粹且强大的灵力。
书上说九尾灵猫的尾巴可以存储灵力,他以为那是灵猫的灵力,却没想到是万俟旻母亲的灵力,而他的母亲竟是一位巫神。
那日在周府,万俟旻伸手碰触半球后身体发生异常变化,事后他问过于凤华是怎么回事,于凤华说那半球上并没有妖气,只残留着一缕灵力。
是那灵力引起的反应。
郁善洲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太和的额头上,指尖闪过一点红光,形成一个半透明小型结界,圈住了太和。
他抱起万俟旻,冷声命令道:
“跟我走,去人界。”
太和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却想不起自己在那里见过这灵力。
它顺从地跟在郁善洲身后。
他们穿过巫神山边界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们找了一家最近的客栈。
“哟,这是怎么了?要帮忙请大夫吗?我们这里离最近的镇子还挺远的,我派小厮去巫神山上请仙师吧。”
客栈老板是一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自郁善洲走进客栈,她那双妩媚凤眼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等郁善洲走进,她看到抱在怀里面颊绯红、汗流满面、紧皱眉头的万俟旻时,不由惊呼道。
郁善洲冲她浅笑:“不用,我要一间房。如果方便,麻烦老板娘帮我准备一件衣袍。”
她瞥了一眼万俟旻,见对方的袍摆处沾满了黄土,郁善洲胸前也沾染着些许黄土。二人穿着都不似凡人,却又没有巫神山上修士的死板木讷,一时有点摸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了,但是富贵子弟应当无疑,爱干净点也无可非议。
“客官若不嫌粗鄙,我这就命人去浆洗旧袍。只是小郎君的衣服,怕是没有。”
“没事,麻烦老板娘了。”
进了房间里,他把万俟旻放到床上躺好,并脱掉了他的衣服。太和蜷成一团安静地卧在被子上,万俟旻的脚边。
店里小厮送来了一盆热水和毛巾,郁善洲拿毛巾为他擦汗。
郁善洲盯着万俟旻的脸,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
他的心情很奇怪,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
他非常希望万俟旻能长大,那样……就怎样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对对方生了超出关爱与怜悯的情愫了呢?也许是很久以前,久到那时他才七岁。
万俟旻脸上不停流汗,眉头紧皱,嘴唇紧拧,全身痉挛抽搐。他很痛苦吧?郁善洲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
在回来的路上,太和安慰他说,万俟旻的生母是很厉害的巫神,她不会害他的。
可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出错,不是吗?就算她再厉害,也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又怎能预测到百年后的事情呢?
现在他能做点什么吗?
去请巫神山上的宗师帮忙吗?不行,因为巫神山上的修士大多冷漠无情,对妖物非常之残忍,遇之即杀,毫不留情。
去信于凤华吗?可对方应当还在忙活巫医山之事,这事关凤华山未来的发展,他又如何会抽身前来呢?
郁善洲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恐怖至极,似地狱阎罗。周围温度似乎都被那阴沉而影响,降得更低了。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太和闷闷的声音传来。它依旧蜷缩着,从穿过巫神山边界之后,它的心情似乎就非常低落。
“那你呢?你为什么那么关心黄念莲的儿子?”
太和身体微微颤动,半响后才开口:
“我爱他,我们之羁绊从千年前便开始了。”
郁善洲有些想笑,它是一只猫呀,一只连人形都不能化的猫,却爱上一个人?还爱了一千多年?
那这爱,是不是太廉价了?
“你懂什么是爱吗?可笑。”
太和把身体蜷缩地更紧更小,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人类总是自视甚高,号称万物之灵,却藐视其他生灵的生存之道。你心高气傲,看不起我这只活了几千年的灵物,但如若你真心关爱万俟旻,你就应该尊重我,毕竟,他父母死后,是我保护了他百余年。”
“你看向他的眼神很暧昧,是爱而不得吧。其实他看向你的眼神也很暧昧,只不过他藏得很深。他很信任你。哈哈,真是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哪条路不通,偏要往哪里走。你觉得,他遇到你是倒霉还是幸运呢?”
“这与你无关。”
“这事不可能与我无关,他父母生前把他托付于我,我也早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不曾记得我,但只要我还活着,他的任何事都与我有关。”
郁善洲表情愣怔,哑口无言。
“请把我当成他的亲人看待,说说你为什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