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理好了,他捏拳,慌慌张张把东西收拾好,僵着脊背等年令仪自己退开。
“我遇到你妈妈了。”年令仪说。
“什么?”裴知则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把脑袋凑过去点。
年令仪手这时抬了一下,猫耳尖尖正好蹭过他手背,痒得他一激灵,把手不动声色地别到了背后去。
别完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在“莫名其妙”,又舔舔嘴唇,慢慢把手垂下,说:“我说,我今天偶遇到你妈妈了。阿姨心情不好,说你心情也很不好。她想一个人散心,我就走了,又想到你很不开心,我就赶紧回来了。”
“……所以,”年令仪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说吗?”
说罢,他飞快地瞄了裴知则一眼。
裴知则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大清醒,墨色的眼睛像有圈圈柔软的涟漪。
跟被人丢掉的猫一样。
等了会儿没有回音,年令仪想了想,又补充:“实在不想说也没……”
“我妈和我爸离婚了。”耳边响起的话音让他噤声。
年令仪一愣,眼角一跳,朝裴知则直直看去。
“还记得……刚开学不久,你晚上从宿舍里跑出来找我那天,我手上的伤吗?”裴知则垂眸,似是在回忆,语气很平淡,“我没回答你原因,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紧紧耸起的肩膀慢慢落下,年令仪静静听着,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捏着拳往裴知则那边挪了一点点距离。
“我那天也跟他打架了,拳头不小心砸到墙上破了皮。他总是出去找那个女人,借由出差的名义。”裴知则吸一口气,自顾自地说,没有停下来,“初二升初三那年暑假搬家……也是因为这里离那个女人更近,不是我想转学。”
他曾经挣扎过也反抗过。年令仪得知他要搬走的消息哭了好几天,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两个灯泡似的挂在脸上,还总一层水蒙蒙,看起来特别可怜。
他哪舍得看这个人哭,其实跟父亲抗议过好几天,甚至还绝了两天的食。但十岁刚出头点的小孩又有什么能力呢?最后不还是要被大人像打包一件行李一样牵着鼻子走。
酒精融化了他冷冰冰的外壳,让那些被努力压在心底的过去在脑海中喷涌而出。
裴知则发现父亲出轨就是在搬家之后,他偶然撞见了两人约会。从那次开始他和父亲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里,话没说两句就互相看不顺眼。
至于为何一开始没有告诉母亲,是裴知则怕她难过伤心。
毕竟母亲什么都不知道,还沉浸在那个男人真的很爱自己的粉色泡泡中,生日那天也只是笑眯眯撒娇似的抱怨一句爸爸在出差工作忙。
他便艰难地把自己放在进退两难的维谷之间,无论往那个方向迈步,似乎都会引起一阵山体崩裂。
裴知则一直都不是一个很热心很愿意随便共情的人,全世界他只在乎两个人是否难过,一个是年令仪,一个是康馨。
而他方法又笨拙,守护母亲守护至今,还是纸包不住火。
母亲昨晚亲自撞见了父亲出轨的场面,他们歇斯底里地大吵一架,吵完第二天康馨就刻不容缓拖着出轨男去了民政局。
她无法容忍一个出轨的男人是自己丈夫、是自己孩子的父亲。还在领到绿本之后对裴知则说,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要专一。
裴知则挑挑拣拣,趁着酒劲壮胆,把事情——除了舍不得看人哭,他不好意思说——对年令仪说清楚了,最后闷闷地低着头说:“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比起让你觉得我在莫名其妙不开心而难过,不如告诉你原因,这样起码你会好受一点。”
他的声音平静而理智,如果不是脸上染着微醺的色彩,年令仪都要怀疑这人根本没喝酒。
但裴知则说出来的话又能让人感觉到,他其实有点醉了:“你如果介意我爸是这种人渣想要和我保持距离,我理解。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想通……”
话音未落,剩下的被裴知则缄于口中。
他微微瞪大眼睛,肢体有些僵硬,头顶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想躲,又努力抑制。
“说什么幼稚的话呢,我才不会疏远你。”年令仪有些好笑地凑近,摸了摸裴知则脑袋,提起一口气说,“裴知则,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离婚或许对阿姨来说,是一种解脱。”
虽然经历不同,可他能够完全感同身受裴知则对父亲的感情,并且,也能够理解裴知则这后半句看似有点孩子气的担心。
于是一时间百感交集,只顾着安慰,忘记猫耳朵很敏感了。
摸完头又拍拍人背,年令仪呼气,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我不会因为你爸爸是个不完美的人就讨厌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绝对不会走的。”
说罢要收手。
腕却被人猝不及防抓住。
年令仪一顿,心跟着一抖,回头想问“怎么了”,到嘴边的话又在撞进那人眼底后卡了壳。
喝醉的家伙满脸通红,猫尾巴翘得老高,一双乌亮的眼直勾勾盯着他,特别特别特别小声地说了句话。
“啊,什么?”年令仪喉结一滚,边谴责自己自己此刻心猿意马得太不是兄弟,边下意识凑近一点点,耳朵和裴知则的嘴唇被拉到一个很近的距离。
不属于自己的热气喷在耳廓。
有人喉结微动。
“我说,”裴知则咬了下唇,声音终于在他耳边清晰了一点点,耳廓上擦过一个湿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年令仪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你可以,抱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