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台面上洗干净的碗筷,李斯年心想,也不知道他受伤的手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遵守嘱咐不去碰水。
国庆的最后一天,孙家娟打来电话,让李斯年去取木芙蓉。
李斯年的母亲郑秀和孙家娟从小就是邻居、玩伴,二人都是在孝县出生、长大,靠着勤奋努力来到大城市定居生活的。
孙家娟结婚生子都比郑秀晚两年,当年梁芷出生时,郑秀抱着刚两岁的李斯年去医院探望,二人谈笑间还半开玩笑的给俩孩子定下过娃娃亲。
然而岁月无情,孙家娟因病瘫痪后,丈夫有了新欢,离她而去,留下母女俩相依为命,郑秀也在几年后因车祸意外身亡。
李斯年这么些年,常去探望孙家娟和梁芷,力所能及的帮帮忙。
也只有在孙家娟面前,李斯年才会感觉到母亲存在过的痕迹,还有人和他一样,会对郑秀的离开感到惋惜、时时刻刻惦念着她。
木芙蓉是郑秀最喜欢的花,李斯年要上学,故年年忌日之前,孙家娟都会专程回孝县带些回来,让李斯年捎去母亲墓前。
李斯年是吃过午饭才往梁芷家去的,孙家娟毕竟做饭不便,老让她准备饭菜也累,他买了些新鲜水果带去,小坐了片刻,便抱着大束木芙蓉离开。
巷口大路边不便停车,李斯年从巷口出来,再左转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才看到江叔的车。
他将木芙蓉小心放到后备箱,正打开后座车门,目光越过对侧的车窗,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车窗对着的路尽头,大片空地上是一个临时垃圾中转站,因为天热散发气味、招蝇虫没少被周围居民包括学校老师投诉。
今年上半年终于优化改造,将生活厨余类垃圾的处理挪到了另一处郊区,这里留作各类可回收垃圾的处理。
“江叔,等我一下。”李斯年说完,关上车门,往垃圾中转站走。
简易的厂房外是已经被大致分类、堆积如山的金属材质垃圾,包括瓶瓶罐罐和各种断了的椅背、桌角、自行车飞轮车架等,等着被丢进压缩机,压成更小的体积,方便运输。
整改之后,这里的确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外散发出剧烈恶臭,但中转站没空调,只有一个聊胜于无的排风扇,走近后,潮热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还是让李斯年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来到压缩机旁,看到面前那个高瘦身躯一直重复着机械性的弯腰、拿取、丢放的动作。
汗打湿了他的衣服胸背,头发也一缕缕耷下,右手上裹缠的纱布早已污浊不堪。
“许之。”李斯年叫他。
许之身影一顿,扭过头,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难得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淡漠。
“你怎么在这?”许之眉眼一沉,“跟踪我?”
“纯属巧合,我真的只是路过。”李斯年摊手,看向他手边那些边缘粗糙、棱角分明的金属物,恍然:“你的手就是被这些东西弄伤的?”
许之默认。
“没有劳保手套吗?”
“临时工不发。”
“你为什么要在这打工——”
“李斯年!”
许之很少这样叫他的全名,李斯年忽然觉得,他的咬字方式用来叫自己的名字还挺好听。
许之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你要当十万个为什么,去别处,别来烦我。”
“这里的东西这么脏,被划破得打破伤风。”李斯年说完,抓着他就准备往外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圣母病?天天管别人的事!”许之猛地甩开他的手,回去机器旁。
“你知不知道,破伤风会死人的?你叛逆也要有点限度吧!”李斯年绕到他面前,又是那一双明亮认真的眸子,执拗而毫不妥协的看向他。
许之看着这双眼睛,耳边忽然响起矮胖女人的声音——
“只是钉子扎进脚里,又不会死人的!”
李斯年又开口,句句说进了许之的心里:“你还有心思打工赚钱,肯定不想就这么死了吧?”
这人怎么这样聪明又敏锐?许之没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其实李斯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面对许之时,总能有比平时多一些的耐心。
或许是这人看上去实在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明明能考全省第一的脑子肯定不蠢笨,但却像是缺乏某些常识似的。
那种新闻报道里那种吃了头孢还喝酒的,十有八九就是许之这种人。
他重新抓起许之的手腕:“走,去医院吧。”
许之跟在李斯年身后,走向江叔的车,李斯年高他半个头,阳光迎面而来。
从许之的角度,正好看到李斯年被勾勒出金色边缘的发丝与耳廓。
李斯年总是这样,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般,毫不自知地感染着周围的一切,如太阳般热烈的汹涌澎湃。
无论是厌恶一个人、还是关心一个人,都是如此直接明了、坦坦荡荡。
李斯年带许之到医院打了针,还顺便换了药,幸好伤口没有感染发炎。
回到家时,后备箱的木芙蓉都有点热蔫吧了,李斯年赶紧抱去厨房给根茎喂水,还找了点营养剂撒进去。
简单吃完晚饭,许之起身,李斯年看到他牛仔裤袋里露半截的红蓝包装,忍不住说:“梁芷每天都会给小黑小白准备吃的。”
许之:?
李斯年指了指猫条:“有钱买这个,不如去食堂喂喂自己,那两只猫都快比你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