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如同一只散发着暗淡的黄色光芒的巨大眼珠。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珠缓缓移动,终于在云层的遮蔽下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辉,洒在冰冷的房檐上,树梢上,雪地上。
一双脚从雪地上踩过,留下深深的脚印,他穿一身动物皮毛做成的袍子,伛偻着腰,手上提了一个药箱,脸上十分焦急。
两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伸出手搀扶他一把,几人身上都落了不少雪,却没人想到要拍掉。
从太医院到这里,足有两里路,他们这两天已经来来回回跑了足有四趟,刚开始能暂时缓解住他的病情,但短短几个小时过去,病情又复发了。
一个女人站在宫殿门口等着他们,寒风灌进她的袖口,更给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憔悴。
“张夫人,令郎的病,到什么情况了?”
何锦钏拉着他的袖子,脚步踉跄着直往房中而去。
一个长脸男人坐在床铺之前,两手紧扣,扭过头来。
不过短短两日,他的头上已经冒出几缕白发。
“求大夫,救救我的孩子。”他声音喑哑,眼神呆滞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东西。
是一个小孩的形状,用层层白布包裹,从胸口的起伏可以判断出这人目前还没有死去。
大夫心中一惊,手指颤抖,指向床上的人形:“这,这……几个时辰之前,他不是还没有这样吗?”
先前来看这个孩子时,只觉得性子呆滞了些,除此之外就是喜欢抓痒,在身上挠破了几处伤痕。
他开了几副静神和医治病虫叮咬的药,以为不过是寻常病症。
怎料又被请过来看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严重,到上一次,这孩子已经将整个手臂给挠破了,整个手掌都被鲜血染红,何夫人尖叫着让仆人绑住他的手,孩子挣扎着,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几个时辰,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浑身被白布包裹,如同一具干枯的尸体。
“我怕是……无能为力了……”老大夫长叹出一口气。
何夫人的脸变得煞白,拿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床上的人,声音哽咽:“大夫,你知道荃儿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你看那白布地下,渗的可都是血啊,你不能就这样把他给放弃了,您可是太医院最好的医生!”
“何夫人,”老太医捋了捋胡子,他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这几天为了医治这个孩子更是不眠不休。
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令郎这个症状,不像是被疾病困扰,倒像是……”他左右看了看两位年轻的学徒,两位年轻人默默退下。
老大夫低声道:“这倒像是,像是宫中的某种邪祟。”
“邪祟?!”女子身形摇晃,被张谦连忙扶住,坐了下来。
“夫人,你几天都没睡觉了,歇息歇息吧。”
“他怎么会惹上邪祟!”女子失声大喊:“皇宫中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后脑勺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拳,她闭上眼睛,两颗泪珠顺着她素白的脸庞滚落下来。
“听说,汤家人来了,他们族人一向与邪祟不共戴天,也许找他们来会有办法。”老太医鞠了一躬,提起药箱。
“老夫先告辞了。”空有一身医术却无法医治这个孩子,老大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惭色,带着两位弟子离开了。
张谦站起身来,看着妻子布满泪痕的面颊,内心如同烈火灼烧:“我这就快马出宫,去外城找汤家人。”
他大步朝外迈去,却被妻子忽然拽住了袖子。
她白着脸,嘴里吐出几句话:“太迟了,从宫内到外城的时间,我们的荃儿早死了。”
张谦眼圈也红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我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没什么活头了……”
出了什么事……
如果这孩子出了什么事,记得让你相公来月菏轩求我。
记得来月菏轩求我……
那个叫杜荆竹的人,似乎在荃儿刚表现出异样之后,就说过这几句话。
他那笃定的样子,似乎早就确定了后面的事情一样。
只是,那时候他旁边站的,似乎是一个魔族人。
雪堡对魔族并不厌弃,曾经雪堡自立门户,也有魔族的一份功劳。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总是天然地对那些嗜血善杀的暴虐族群存在怀疑与恐惧。
可已经没办法了。
无药可治,无人可医。
只能试一试了。
“相公。”何锦钏开口。
“你认识一个叫杜荆竹的吗?或者,你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个长相你认识吗?”
她稳住心神握住细毫,蘸了墨水在纸张上勾画。
一个大致的身形以及面庞被勾勒出来,连同他头上绣着小蛇的丝带,以及他背上的那把剑。
张谦看着这幅画逐渐成形,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化。
“是他?”
“只有他了,相公。”她哀求地拉住相公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极其冰冷,冒了一层冷汗,眼神哀戚。
“只有他了。”她喃喃低语。
“我有点困了,咱先不下了。”汤泉揉着眼睛。
“这局算平局好不好。”他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