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了,师父。
“属下愿意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他出身皇族,含着金汤勺长大,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当个贵族子弟逍遥终生,直到卢将军被查抄出兵甲,连带着连累了他们一家被贬为庶民。
贬为庶民后,全家因为父亲曾经在官场上的尖锐意见与对各路朝臣的激烈抨击,遭到了曾经的政敌打击报复,父自杀母改嫁。
穷途末路之时,他做了一位杀猪匠,因为没有经验,总是称不对斤两,数次改刀,引得客人不胜其烦,直到有一天,一位客人因为斤两不对,掀了他的桌子,拎了几十斤肉离开。
只剩下一堆碎肉躺在满是灰尘的路上。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来,他还要自己吃的。
忽然一只葱白的玉手伸到了他面前,捡起了一片肉,放到了他的筐里。
他抬眼,看到了那张绝世容颜,明艳绝丽,肩上披了一层穿软白纱衣,身姿如飘飘仙子。
“杀猪这件事,多练一练就好了,就比如跳舞,不下几年苦功夫是没办法练出来的。”她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像清风拂过一样去了。
可他不能就这样下去,他不甘心一直沉沦,做一名乡野杀猪匠。
他听说皇宫中出现了一位新贵罗引,被皇帝宠信,短短时间就做了近臣。
自己肥而矮,生得粗陋,空有闯出事业,重振家门,让母亲认可的壮志,却无处抒发,只好借此机会垂死一搏。
他跪在罗引新修的府前,三天三夜,第三天半夜,门终于开了。
一位舞姬搂着罗引,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
他抬头,看到了舞姬的脸。
心下震悚,她先前说的跳舞,就是给人当舞姬吗?失落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的胸膛泛起一股愁闷的酸气,久久不能平息。
再转过头看罗引时,他的瞳仁闪烁,听到心底一个声音,似乎在贴着耳朵说:
快跑快跑。
他没有跑。
他太恨了,恨心中玉女形象发颠覆,恨自己一腔热血竟要为一个妖怪卖命,恨自己没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哪怕是去妓馆卖身,也会比如今生活得好的多。
他冰冷的头磕在地上,磕出了一滩血,磕到耳中蜂鸣声作响,身形不稳要侧倒下来。
罗引带着她从身边掠过,她竟瞧也不瞧自己一眼,而罗引眼中的傲气与轻蔑,更是让他几乎晕倒。
晕倒之前,他听见罗引软声对女子说:“明欢,我们去给你买簪子好不好?”
明欢,原来她叫明欢。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被一个小厮唤进房去,罗引端坐其间,手中握着一个酒樽,正往口中不住地倒酒,酒香四溢。明欢如细柳扶风,身体半侧倒在他身上,她头上斜插一根精致的金簪子,金片正微微打着颤,罗引伸出一只大手,搂过她的腰。
罗引烈酒下肚,眼中迷蒙着,拿手指点着他:“你,你是朱副将的儿子?”
“是。”朱奇跪好,在地上极其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从前,除了父母,他不曾给任何人磕过头,如今成为庶民之后,倒是常磕。
被这一磕逗乐了的罗引,搂着美人轻笑起来。
“你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我这里缺个管家的,你要来吗?”
朱奇又磕了一个头,这次的声音却低沉了些:“不需要,我一心想建立一番事业,让母亲以我为骄傲,我甘愿跟随您做一个猎妖人,凭自己的能力向上爬。”
“不要?”罗引的声音骤然放大:“你有选的权利吗?”
“你以为每个人都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他又重复了一遍,朱奇仍是不愿意。
罗引的脸色登时变得阴沉,拿起酒樽朝他脸上砸来,他避也不避,酒樽砸到了他的额头,又在昨日的伤痕上加了一道,鲜红的血流到了眉毛上,他也没有伸手擦去。
“你以为你有的选吗?有得选吗?”
罗引面色癫狂,重复着这两句话直到声嘶力竭,明欢轻轻锤着他的肩头,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侧身躺在了明欢腿上。
“要不是明欢求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又有个好父亲,你这种货色,根本不能入我的眼。”
“不过,你这个性,和当初的我倒是很像。”他语气疏懒:“可是你要是想在我这里活下去,不想当管家,你就要当一条狗。”
“很听话的狗。”
他呢喃着,在明欢的腿上沉沉睡去,鲜血顺着朱奇的脸流下来,在下巴上汇聚到一起,在地毯上滴下鲜红而残忍的一滴。
几个时辰后,罗引醒了,朱奇仍然跪着。
“看来,你是愿意了。”罗引说。
“属下愿意。”
“以后,不许再叫我属下,叫我师父。”
……
……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