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约莫明日傍晚开始,今日用过中饭后,杜荆竹便拉着祝慕,二人在宫里闲逛。
宫中本是不让客人乱转的,只是雪堡毕竟不是月峰那样正统的传承千年的皇宫,各项宫内规定尚不严格,更何况此时正值宫宴,许多大臣携带家眷,有的甚至浩浩荡荡带了几十人,乱转是难免的,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加大了侍卫的巡查力度。
走在大路上,左右两侧是极高的红墙,有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挥动着翅膀。
大部分宫门紧闭,不允许外人查探,但总有几个鲜活年轻的,敞开了宫门,雪地洁白,几个十三四岁的宫女吵闹着,窝在墙根后,手中牵了一根银线,银线的另一头是一个用木棍支撑起来的笼子,下方撒了一小把米粒,是在捉小鸟。
二人都穿了靴子,杜荆竹靴子外部的一层软皮,因为他时常踢雪水,已经被浸湿了。
温度虽然很低,但好在穿上了厚衣服就能抵御严寒,有些地方即使穿上了再厚的狐裘和棉衣,冷气都会从缝隙中渗进来,裹挟着冬日潮湿的闷冷。
杜荆竹想起自己从前打工时,一直想要去故宫看看,但因为给当牛做马挣薪水的生活太过苦逼,一直未能成行,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进了皇宫,他拉着祝慕的手,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二人脚步飞快,在莹白的雪地之上印出了几串脚印,飞奔的身影引得巡逻的的侍卫连连驻足观望。
杜荆竹越跑越有点心惊,额头出了一层冷汗,他用丝竹声乱隔绝了声音,冷声对祝慕说道:“这该死的皇宫,怎么这么大?”
祝慕脸色也沉了下来,说道:“皇宫的结构错综复杂,更别提有许多地方大门紧闭,我们根本进不去,也没办法提前了解皇宫的构成,如果养了什么奇珍异兽,凭我们根本无从得知,这倒是麻烦了。”
丝竹声乱一解除,杜荆竹立刻被一声尖锐的啼哭惊了耳朵。
侧身看去,是一个小男孩,穿了一件厚棉衣,长脸,鼻子下面挂了亮晶晶的两串鼻涕。
祝慕朝后退了一步,抬起脚就走,杜荆竹却没有动弹。
祝慕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往前拖,杜荆竹还是寸步不移。
连厉童也感觉奇怪,从剑穗中探出一只手,在杜荆竹眼前乱晃:“这是怎么了今天,脚上长秤砣了吗?”
杜荆竹却忽然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祝慕看着这小孩。
“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既不是仙族,也并非魔族,只是一个没有法力的普通凡人,只不过——”
“脸长了点,个子矮了点。穿的衣服倒还不错,看着像是官员的家眷。”
杜荆竹啧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他刻意控制着,不让袖子沾上一点鼻涕。
“这小子,是张谦的儿子,你信不信?”
“张谦?就是你那日和我所说,我被附身时惹上的人?”
杜荆竹伸出手指晃了晃:“张谦是个好相处的,最麻烦的不是他,是那个朱奇,那才是一个暴脾气。”
杜荆竹拉着小男孩转了两圈,问清楚他是在等阿妈后,就准备离开了。
谁也不想沾上一个爱哭的小男孩,更何况还是曾经闹过不愉快的人的孩子。
杜荆竹拉起祝慕的袖子。
拽不动。
再拉。
拽不动。
“你怎么了?”杜荆竹一脸疑惑,顺着祝慕的视线,看向小男孩的脸。
“你看他的脸。”祝慕说。
杜荆竹左右瞧了瞧他的脸,丑丑的长脸,还没到青春期额头就已经冒出的几个大痘,和张谦长得如出一辙,像是张谦的缩小版。
“怎么看都没毛病啊,你是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搞相貌歧视啊?我告诉你,不是谁长得好看谁就有理啊……”
祝慕被杜荆竹的话逗乐了,嘴角抿着笑,平息了片刻后说道:“你看他的脸色,印堂发黑。”
印堂发黑怎么了?
杜荆竹早年打工时,因为熬夜,也是整天印堂发黑,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不对。
自己好像死了。
杜荆竹尴尬地挠挠头,凑到小男孩身旁。
小男孩的眼神显然有些呆滞,他们两位怪叔叔在他身旁打量了他许久,他竟然都没有瞧二人一眼,脸上也未曾露出什么表情。
凑近观察后,杜荆竹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小男孩的脸上,脖子上,薄薄的皮层下,似乎隐藏了一团一团的黑气。
这黑团透过皮肤的毛孔,向外散发着妖气,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极难看出,寻常人估计会当作一般疾病治疗,根本看不出这是被邪气所侵的表现。
看黑气渗入皮囊并不深,估计接触邪气的时间并不长,杜荆竹试探着问道:“小朋友,你感觉怎么样啊?”
小男孩呆滞的眼珠以极慢的速度移动,像是玩具店里劣质玩偶的眼珠子。
杜荆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见小男孩用童音说道:“我好难受,皮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我捉不出来,脸好痒,脖子好痒……”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杜荆竹问道。
“从昨天傍晚,我碰到了几个好朋友,一起玩了一会儿,就这样了……”
“是什么好朋友?在哪里玩的?”杜荆竹蹲着的身体向前移动,拿手指点住的男孩的脸颊,隐隐能感觉到诡异气息的流动。
一部分邪气竟然突破了皮囊,试图往杜荆竹的手指中钻去。
杜荆竹刚收回手,就听见一声质问的吼叫:“你这孩子,谁让你在这里等我了?自己走了多远没意识吗?”
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远山眉杏核眼,面色素净,伸出一只秃鹫似的大手,一把将小男孩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