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荆竹沉默着,魔尊也沉默着,没人去点亮蜡烛,屋子里陷入了漆黑,只能闻到淡淡的茶香。
一丝一缕,填满房间。
让他心烦。
“赵贺怎么还没回来?”杜荆竹终于忍受不了沉默,开了口。
谁先开口,谁就是手下败将,杜荆竹还有些不甘心。
“你就想问我这个?”魔尊的声音冷冷的,杜荆竹听到他的椅子吱呀一声,已经被魔尊移开。
脚步声响起,似乎在靠近,不紧不慢,像是将囚徒逼入绝境的将军,每个步伐都从容。
他朝着他走来。
杜荆竹敏锐地抬起头,“你要干什么?”
“你不爱我没关系,”魔尊笑了笑。
“可灯总要点亮啊。”
魔尊的手擦过杜荆竹的头发,拿起了火镰,与火石碰撞,火星从石头间迸发出来,点亮了油灯。
明明是昏黄的灯光,杜荆竹却觉得冷幽幽,魔尊的手抽回,有意无意碰了一下杜荆竹的丝带。
他明明会法术点火,为什么还要凑来我身边!他知道我不爱他,他这是干什么!
杜荆竹压着心底的怒火,反将一军,手指沿着魔尊的头发上伸,魔尊愣了一下停住,看着杜荆竹下一步的举动。
杜荆竹的手贴着魔尊柔软的脸颊,蜻蜓点水一样碰了一下他的耳朵,随后继续前伸,握住了那根丝带。
那根五颜六色,由杜荆竹编的丝带。
魔尊脸色微变,眼神在摇曳的黄色光线中透着寒意。
“你要干什么?”
杜荆竹笑了笑,揪住那根丝带,像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你不是耍赖皮吗?我也耍。
“我的东西,还我。”
“如果我不还呢?”
魔尊忽然凑近,在油灯的照射下,他的脸上带了一层迷蒙的光辉,右边眉毛骄傲地扬起,皱了一下鼻子,挑衅地笑了。
“这个东西,我买的话,多少钱?”
杜荆竹见东西是讨不回来了,索性讹他一笔,将来离开他时,也好过几十年逍遥日子,他敲了一下桌子,脸上慢慢浮起轻快的笑容。
说到钱我可就来劲了。
他恨恨地想,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的工钱,四千两,这根丝带嘛——”杜荆竹笑了一下,眼中无一丝惧色,只有骄傲与自得。
“十万两,黄金。”
魔尊离远了一些,此刻他不站在油灯下,而是半边身子隐藏在黑暗中,杜荆竹看不清他的脸。
他在明,魔尊在暗,魔尊能看清油灯下他脸上的每个表情,但是杜荆竹还是自得地笑了起来。
看来魔尊也有害怕的东西嘛。
魔尊甩袖离去。
杜荆竹见此举吓退了魔尊后,笑着摇了摇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茶叶如同花朵一样绽放,他把茶杯举起来放在灯下,仔细看着茶叶跳舞。
屋子陷入了寂静,只有油灯照亮的这片空间,还有茶叶在杯中绽开的声响。
门外忽然火光大作,有人点燃了外面的火炬,杜荆竹听到黑暗中有不少步伐走动的声音,一个挨着一个。
看来是祝氏要对他下手了。
他闭上眼睛,将思绪放空,却发现无论怎么抹去记忆脑中永远闪烁着祝慕的身影。
他的丝带,他做小狼时毛茸茸的脑袋,他柔软的脸颊,笑起来时皱起的鼻子,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些无用的记忆驱逐出脑海,茶杯里的香气却还在勾着他的鼻子。
真像他身上的气味。
祝慕的声音忽然响起:“醒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已经被手持火炬的魔族站满,祝慕站在他对面,微笑着看向他,旁边还站着祝夜,他脸色显然不太好。
祝慕递给他一个小瓶子,极小,只有一节手指粗细。
他没有在乎旁边祝夜的脸色,抬了一下手说:“让他们一个一个进来。”
一个箱子被抬了进来,两个几乎要顶到房顶的大汉,才能勉强抬起一箱,魔尊一只脚踏在箱子上,用刀子将锁挑开,将盖子打开。
杜荆竹算是体会到被金子照耀的感觉了。
黄澄澄的金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华贵无比的金光,一层层排列。
“把你的瓶子对准箱子,轻捏一下。”祝慕说。
“我们的传世宝器,就被拿来干这个?”祝夜脸上带着不屑,看着那堆金子,脸上有点心疼。
“我的钱,我的法器,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了?祝家主,说话要注意一点。”
祝慕没给他好脸色,只看着杜荆竹手上的瓶子。
杜荆竹的手有点抖。
将瓶子对准箱子后,他轻捏一下,转瞬之间,金子化为一道金色的溪流,汇入了瓶内。
祝慕示意两个大汉把箱子搬走,对着门外说:“下一个!”
一箱箱金子接连不断被抬进来,杜荆竹举瓶子举得手臂都发麻了,最后一箱金子才被送进来。
杜荆竹半瘫在椅子上,已经丑时了,运金子,已经运了几个时辰。
绝对不止十万四千两。
杜荆竹看着最后一箱金子,生平第一次,觉得一箱金子也就那样。
难怪魔尊说得出:你要为区区四千两就把我卖了这样的话。
搁我我也说。
财大气粗,这也太粗了吧。
“这箱金子,”杜荆竹叹气,他已经懒得抬手了,“当做给赵贺的工资吧。”
“哦,不对,是俸禄,或者薪水,随便吧”他改口。
“那这根丝带……”魔尊屏退众人,坐到了杜荆竹旁边。
杜荆竹摸了摸那个做工粗糙的丝带,感觉刚刚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
只有这最后一箱打开的金子散发的金光,提醒他,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你竟然真的拿到了钱,还是数不清的钱。
一辈子不用打工了。
每个打工仔淳朴的梦想,就这样被他实现了。
靠一根束发的丝带吗?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一定还有一点什么其他的代价,一定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但他已经不太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