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荆竹在心里暗骂,观察着魔尊的脸色。
魔尊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他拿起茶壶,往杜荆竹握着的杯子里倒茶。
茶水蒸腾起水蒸气,热气氤氲,杜荆竹看不清魔尊晦暗不明的神色,只听到他以极低的声音,赌气一般嘟囔了一句:
“钱啊,我有的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看着茶水从杯口直泻下来,落在杯子里溅起细密的泡沫,杜荆竹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快接近杯口时,魔尊停了下来,把茶壶往桌子上铛地一放,就离开了。
“哎,我……”杜荆竹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补话,又沉闷地坐了回去。
他拿起茶杯放到嘴边,尝到了那股清苦的味道,草叶的香气直冲鼻腔。
他轻抿了一小口,刚才大口一杯一杯喝时还没感觉,现在那股苦味从喉腔里泛上来,挤满了口腔。
他叹了口气:
好苦,像老子的命一样。
他把茶杯重重放下,茶水从杯子里跳出来,有滴落在了他的手上,烫得他缩了一下手。
这样苦的茶,以后再也不喝了。
“我找了一大圈,原来你们在这里!”汤泉从门口大踏步进来,贺山还是慢悠悠,经过了大夫的同意后,才缓步踱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汤泉和赵贺同时开口。
赵贺先说:“找到了阿狄,大夫说他马上就能醒了。”他朝躺着的阿狄努努嘴。
汤泉等不及去看阿狄,急忙开口:“我们找到金川北了!”
“真的!在哪里?”赵贺欣喜若狂。
“找到是找到了,不过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走,一块过去看看!”
贺山主动提出留下照看阿狄,汤泉撇了撇嘴:“人放在这又不会长翅膀跑了,至于吗老掌柜?”
杜荆竹猜了猜“老掌柜”这个意思,想来和现代的老干部意思差不多,乐呵呵地笑了,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魔尊冷言冷语:“你倒是笑得出来。”
杜荆竹的脸瞬间僵硬了,其他几人顾念魔尊的身份,也不敢再笑。
前些天他不是还好好的?现在发什么神经?赵贺挠挠头,踢了一脚凳子。
再一抬头,又看到了杜荆竹脸上的笑容,正对着魔尊,笑得很用力,好像专门要气死魔尊似的。
好像在说:“我就笑,我就笑,老子天生就爱笑,我气死你——”
他赶紧拉了拉杜荆竹的袖子,杜荆竹停下了夸张的笑容,他也笑得有点累了。
“管他干什么。”杜荆竹哼了一声,拉上赵贺,推搡着他们就出了门。
几乎是出门的瞬间,杜荆竹的嘴角垮得更低了,眼睛也暗淡下来。
“你和他……怎么了?”赵贺一会没关注他俩,这就闹起别扭来了,这会正摸不着头脑。
杜荆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见到魔尊莫名其妙找茬,心里不舒服而已。
要个钱而已,至于这样吗?
他摸不透魔尊的想法,他一向想的多,又不爱说出来,杜荆竹当然只能靠猜。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和他要钱,他不高兴了?”
赵贺一扬眉毛,怪里怪气:“你问谁要钱,他能高兴啊,听我的,以后要钱,一定要拐弯抹角地要,不要直接问,不然人家面上不好看,整得好像他欠了你多少钱似的。”
“他是欠了啊。”杜荆竹话语冷幽幽。
赵贺问:“欠了多少?”
“……”
“四千两。”
“四千两?”
赵贺瞪大了眼睛,撸撸袖子,拉过杜荆竹的手。
“荆竹啊,作为你最好的兄弟,我一定要替你讨回这笔钱!我要得不多,分我一半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成为我最好的兄弟了?”杜荆竹嫌弃地看了赵贺一眼。
他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没有扭头就知道是祝慕在看自己。
我管你的。
杜荆竹拉着赵贺就朝前走,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停下来等等汤泉。
三人一同朝城南走去,魔尊在身后远远跟着,倒也没有走散。
随着越来越接近城南,三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最后那段小路,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都很清楚,即将看到一具尸体,就在前几天,这具尸体还鲜活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伪善的笑,慈悲的笑,癫狂的笑,带着泪光的笑,终归都还在笑。
也还活着。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被丢弃的花朵,花瓣掉落干枯,还没来得及被道路清扫夫清理,被带着点凉意的风一吹,翻卷起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杜荆竹的鞋子踩在上面,发出的咯吱声,像是踩断了一节碎骨头。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那个山巅之上,被挖出又重新被泥土埋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