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出声,点了点卜旃鼻尖:“还真是个小姑娘……你哥哥怎么样了?”
卜旃耸耸肩,故作潇洒:“人死又不能复生,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就烦人,”
卜旃竟坐到了黛玉一旁的位置上,单手支在俩人中间的木桌上,很是无奈,“从前家父便讨厌兄长软弱畏缩,若是家父瞧见兄长变成如今这样,定是要拿藤条打他的。”
收留卜旃他们兄妹的第二天,裴石便带着卜旌回安阳医馆去瞧看了。
回来后,黛玉听闻医馆门户大开,里面早已无人生还。
而卜林死状惨烈,当场便把卜旌吓晕了过去。
要接受将父亲尸首火化,又见一同入府的街坊出现尸变。卜旌一夜家破人亡,还要接受这个事件多了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处理完丧事的事,便是一蹶不振了。
“如今你们兄妹相依为命,你要多去照顾兄长。”黛玉好心相劝,“你不要因为住在后楼了,便疏忽了你哥。”
“不理他便是了,”卜旃耸耸肩,故作潇洒道:“我哥以前开方学针,每每犯错便要担惊受怕,越是这样便越是被父亲叔伯打骂责怪。后来我父亲发现,便是不理他,他便自己担心不被人搭理了,没过几日便又发奋刻苦了。”
虽说府中需要他们兄妹,但黛玉便也只能劝劝,旁的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她也经历过丧父后寄人篱下的日子
日子是自己的,总归是要打起精神的。
黛玉怜惜地拍了拍卜旃。
如今府中稍得安稳,裴石已挑出了几个可用地护院,每日正午众人歇息后,便带人出府采买食材物料、探查城中风声。
京中混乱日久,他们去过府衙,官府不见踪影,禁军也失了音讯,而贼寇很是奇怪,也少见打家劫舍的。
裴石本建议去皇宫附近打探情况,但是黛玉想到朝廷降罪贾府不久,且如今流民既入了京城,定是要打入皇宫的。与其去那是非之地只是打探风声,不如谨守自身,以待来日。
京城中已然不见商户,多是门户洞开,任人拿取。
只是这些房子里多半有活尸隐藏于暗处,便需以力相争。
每次出府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回来,眼见着冬日将至,日头渐渐短,裴石他们每次出府还是以寻找府中所需物品为主。
黛玉将一并带过来的采购单子给了裴石,“这是府里各处报上来要采买的东西。我筛了几件要紧的,辛苦你再京中寻觅。”
裴石展开纸张,一眼瞧见上头所列,不是先前的柴米油盐,也不是那草药灯油,而是各色谷物种子,活禽家畜,甚至还有牛羊猪这种体型庞大的畜生。
他低低嗤笑,摇了摇头:“奶奶这是把我当猎户了。只可惜人肉吃不得,不然抓几个活人来倒还容易一些。”
黛玉假装不知道他的讥讽,只是道:“我知你有办法的。如今府中余粮虽足过冬,但日后如何?百姓散了,街市空了,朝廷若是明年春耕前无法调度,到时候我手头就算有银两,也换不来一粒米,只能沦为与贼寇一般打家劫舍过日。府中若是能自种自养,方能保长远。”
她说话还是那边温和,却句句算得长远,叫裴石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
“说得没错呢!就是要未雨绸缪!”
卜旃在一旁很是欣赏地连连点头,“奶奶要常吃荤食身子才能好,我瞧这府里那些个养的都不够奶奶天天吃的呢。”
“话糙理不糙。”黛玉对裴石道:“我们总不能单靠节衣缩食,人还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裴石叉腰又问:“那这单子上所写猪牛羊尤佳,我瞧这京中繁华何人家中会养这等畜生?便是那鸡鸭鱼兔的,若是采买倒还简单,可若是人家家中的,我又如何抓到府中?”
“我常在府中,可能思虑未全。家禽牲畜能买便买来,至于安置,我唤费大厨来参详。可能还需要车马笼子,才方便一些是吗?”
裴石:“这谷物种子不知去何处寻找……”
“待会我约了管事婆子过来说事,看能否找出头绪。”黛玉看向卜旃,“与你一同进府地解放商户必定比府中家生子们多些见识,说不定他们之中有人便知道何处卖种子。你去替我问问,若是有便叫人陪这一并出府去。”
卜旃乖巧应下,倒像个听训的小兵。
她安排妥贴,指点若流,一时间裴石竟也生出几分“听命行事”的习惯来。
裴石将纸张这两折收进衣襟,起身道:“奶奶便辛苦些多想着周全之法好叫我们办好差事,不然我们便真要出城上山打猎去了。”
说着拱手作揖,“若无别事,我先回去怡红楼歇息。今日先在城里探查,明日再同几人商量办好差事吧。”
黛玉浅笑反道:“裴总领也多帮我想想,教我学些什么好?”
裴石叹了口气,他在府中家丁面前说一不二,张口便训,翻脸便冷。但是面对黛玉,说不出重话,也只能呛上一两句。
不论她提的要求如何难办,心里虽是拒绝,但嘴上却不知为何每每不能拂她的意。
原先提的练武修身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她这般认真他却是为难。
其实莫说卜旃不支持,裴石自己也觉得以黛玉的身子确实有些勉强。但是始终还是没说出那句“你不必学”。
裴石默了一下。
她是女子,是主子,便依着她吧。
“你若真想学,我回头好好想想,只是你别太勉强便是。”
她不会像卜旃那样,裴石也不是宝玉,她不会拿娇嗔当示威。
黛玉只是浅浅一笑,没说谢,温声道:“你安排我自然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