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跟着走上大街,花嫁同他站在人流中,思考顷刻说辞,终究还是道,“我们……这就走了吗?”
曹衡头也不回,风盈满袖,无情且不羁地拍打着花嫁的脸。
曹衡嗫嚅片刻,立马止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花嫁轻声道:“喂,樱桃吃不吃。”
花嫁没反应过来:“……啊?”
“算了,我问错人了,”曹衡浮躁地挥手而去,脚下健步如飞溜得奇快,在他彻底离去前,花嫁只听得见那淌入人语前温和的后缀, “你自己随意走走吧,我去找丞相谈些事儿。”
花嫁迷茫:“………???”
这一个两个恐怕都有毛病。
淡然春意,古柳重攀,于红檀圆桌落下几片斑驳光影。桌上佳肴他没怎么动,基本都是端坐,只喝茶。见秦啸独自一人将菜品风卷残云横扫完毕,这才停下续茶的手,重重一叹。
秦啸含着陈皮冻荔枝,双唇微张正要倾身问话,却被墨承意先行截了话去。墨承意抛下那素白酒瓶,关怀道:“你怎么了。”
柳垂泽摇头,有气无力道:“有点累。”
“可是最近忙着整理卷书累着了?”墨承意垂目思索再三,越过檀桌去够柳垂泽的腕,起身道, “那今日便别急着回御史台了,直接回府吧。我送你啊。”
柳垂泽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深若寒潭的眼,还没想好说辞,又被秦啸阻回原地。
秦啸吐掉荔枝核,眼疾手快握住柳垂泽的肩膀,问道:“凭什么跟你走?”
墨承意直觉好笑:“关你什么事。”
“既是要请人走,也得问清楚他愿不愿意吧,”秦啸也不顾及什么以礼相对,道, “若他不愿,你这便是逼他。”
逼他?
墨承意冷笑:“倘若我就是逼他了又能怎样?你又能奈我何?离他远点,我不想说第二次。”
秦啸脾性本就火爆,根本不懂克制,被说急了就要挥拳:“你——”
“说够了没。”柳垂泽被左右夹击,吵得头疼,语速不似往日那般平缓,反之略急,但语气仍是温柔的。
他站起身挣脱二人桎梏,正欲直接扬长而去一个都不理,就见眼前红漆花门被人暴力踹开,一袭黑衣火急火燎闯了进来。
柳垂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着了,浑身一抖,下意识退后却碰翻了那杯凉茶。白玉茶杯与瓷碟碰撞,音色清灵,直接在半空中碎裂为两半。
青绿水流顺着桌腿缓缓淌下,洇湿地面。
而黑衣来者一进门便锁定了目标,张开双臂,脚下方位迅速扭转,双腿一蹬,将秦啸牢牢实实抱住,电光火石间扭头壮烈一吼。
他鬼哭狼嚎地道:“陛下!你快带柳大人赶紧走!!!”
“…………”
“我的天???你他妈是谁啊???我认识你吗???”秦啸从没被男人如此亲热地抱过,五官登时被雷得扭曲万分,眼神还透露着几丝茫然失措, “你为什么抱我不抱那个狗皇帝???你力气好大啊我有点受不了…”
话音未落,墨承意看清来者是谁后勾了勾眉稍,心道默契还可以,除了演技略显浮夸,但效果显著,展现出的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
风风火火牵着人从二楼奔到一楼,途中动静不小。小厮见二楼贵宾厢房雕花木门大敞,隐约有打斗迹象,又看有两人从里面像是逃窜出来,面色顿时阴沉绝望下来。
墨承意担心他摔到,拦腰拽着柳垂泽在楼内奔腾,引得楼中宾客频频滞步观望,各个觉得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熟悉非常。
柳垂泽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跑在眼前那如枫的背影,挣扎几分,还是决定询问清楚,免得到时候错会了对方情意。
凉风迎面而来,他道: “你方才那句话究竟是心中所想,还是……”
墨承意跑得快,况且柳垂泽声音确实太小了,所以一时没能听清:“什么?”
“…无事。”
踏出花楼,拐入柳巷静谧处,墨承意不跑了,握了握掌中微凉。观察他心情似乎不好,无奈道:“怎么啦。”
“秦啸年纪小,说话没有深思熟虑过,一时出言不慎在所难免,你怎么还跟着他胡闹?”
柳垂泽瓷白的面容透在熙和日影里,泛着柔光。头顶是鸟啼风动,他蹙了眉,似是责怪又似关切,低语道, “还当着他的面口不择言。你将他惹恼了,有什么益处?北境王如今掌握边关生死,必须和气以待,臣并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智昏还是无赖,居然会一味激怒他……还有没有一点国君的样子?”
墨承意听他讲着,也不恼。
倒是柳垂泽一道责备下来见对方没反应,自认骂得狠了,也逐渐软下语气。将训诫道完,最后也是闭口不言。
如今他们仍旧牵着手,双方皆是沉默。
墨承意忽然道:“我也还是个少年。”
柳垂泽怔然。
“我就是口不择言,胆大包天了。可那又如何, “墨承意攥紧他的手,眸光黯淡,轻声细语,”朕乃九五之尊,要什么得不到,何苦须去等候什么。拿不到,我便自己亲手去抢。我管他怎样,倘若他敢威胁,我未尝不可先发制人,杀了他不就得了。”
他逼近柳垂泽,微蹙了眉,流露出几缕可怜与委屈,道:“可是垂泽……我只是想和你单独相处啊,我做错了吗?为什么要生我的气,我哪件事做得不对还是哪句话说错了,这些我都…”
他看着柳垂泽神色愈发茫惘,心中动容,克制住逐渐暴走的思绪,咽进肚子里缓声道:“…我可以改。”
话音未落,柳垂泽忽然抚上他的侧脸,仿佛在慰怜。墨承意顿了顿,浅色的唇张了张,还未来得及谈吐,就闻见原本浅淡疏远的桂花香浓郁了。
“你这个……蠢货,”柳垂泽嘀咕,“我哪是在怪你。分明这是在……”
担心你。
咽下后半句,柳垂泽回抱住了自己。
墨承意神色惘然。
“……话说得这么露骨,陛下也不害臊的吗,”这是柳垂泽第一次主动,未免不适,耳尖也染上浅薄霞红。还强装镇定地道, “但是北境王此人情绪变幻莫测,不好捉摸。顺其自然即可,我不在意你是否有那个实力与其抗衡,都没关系。”
柳垂泽轻而慢地说着,脑海里又浮现了那朔风肆虐,清雪纷扬的夜晚。
竹梨花璀璨耀眼,星河天灯绚烂如幻。只有他浑身冰冷,神绪混沌抽痛,视线发白间只能看见身形模糊的墨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