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秦啸顿了顿,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握着扇骨连敲额角道,“我倒也想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要偷那么多布匹。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锦绣楼常年涌入大量金银,金库财宝更是数不胜数,我自诩不是什么黑心商者,那点绸缎顶多也就几百两,以他的财力怎会买不起?买不起就偷啊?偷完就烧铺子??这么霸道的吗???这么不要脸的废物还留着他性命干什么????”
秦啸疯狂摇扇,疯狂甩袖:“此后我便去寻他居所在哪,谁料找到他时这蠢货把剩余绸缎往自己身上缠,像条虫子爬来爬去,嘴里还说着一大堆胡话。我见他太吵了,头疼!便只好给他喂了点八重散,我保证真的只是一点点。谁知道就死了。”
柳垂泽抓住重点,问道:“说胡话?他讲的什么?”
秦啸又甩了一下长袖,往前走了几步道:“还能是什么?我估计他是怕冷吧,都裹成那副模样还说好冷好冷。”
话罢,柳垂泽敛眸深思,不再搭话。
这么硬想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墨承意挑了挑眉,又去勾柳垂泽的手,提建议道:“不妨去此处的白衣巷看看,万一通道就在那里呢?你也别再难为自己。”
柳垂泽慢慢抬眼,严肃之色褪去,展颜一笑道:“也好。”
“那劳烦你带路, “柳垂泽向秦啸淡语道, “在这里磨耗太久,我们也是时候要走了。”
“啊,这么快的吗?”秦啸感到很惋惜,轻叹起来。
不过此人心态调整能力一向从善如流,刚刚还头顶乌云悲伤难以自理,现在立马燃起斗志带着他们就要去白衣巷。
仿佛之前那位黯然失神的人不是他一样。
鉴于前事他带着两人在地牢绕得晕头轮向,墨承意不是很抱有其能引对路的希望,想着随便走走算了,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一柱香过去,秦啸不负众望,再次引错了路。
墨承意携手柳垂泽停于那巷陌凄冷,弱柳丝千缕。虽说早有预料,但能把路引得如此偏的还真是他们没想到的。蓦然,双双沉默。
面壁良久,墨承意扬起唇角,挑起一边眉,头也不回地道:“还真是令人意外。”
柳垂泽抬指抵在太阳穴,揉了揉,也不多言。
秦啸噎了噎:“……我是个路痴。”
秦啸少见的原地尴尬顷刻,又展开扇子,抬腕蓄力冲上方一挥,劲风无情汇聚向前冲去,直达白墙。只见眼前白墙黛瓦瞬息间崩裂、坍塌,露出其后的光景。
墙后,满庭绿杨烟外,红杏枝头。转眼便映入眼帘。
他从容不迫收回扇子,对着两人道:“那样太麻烦了,干脆我们直接穿过去,这样省事儿。”
随后,他像是担心破坏这堵墙柳垂泽会伤心,忙不迭补充完后缀:“之后我会谴人来修的。”
柳垂泽笑了笑。
有秦啸在前方披棘斩荆,二人便轻松得多了。墨承意牵着柳垂泽落后几步,也不多话,就这么静静闲步行街。隐约嗅到一丝淡薄的冻梅藏韵,忽然柔声道:“即兴作诗我可会了,你要不要听。”
柳垂泽莞尔一笑,瞥见两侧弱柳扶风杏花缠,道:“却之不恭。”
他本等着墨承意借景吟诗,却不料静候半天也无话音响起。稍一侧头,发现他目光眷恋,望着自己愁眉不展,似乎已经有段时间了。
柳垂泽一愣,强作镇静的转了回去,心绪稍显纷乱。
春风吹动脚下低草连绵,吹得柳丝轻舞。墨承意观览途中,却恍然记起几个时辰前,他们仍在地牢独处时见到的那灼目好看的朱砂伏雪。
他缓了缓,右手握拳抵唇轻咳几声,又想装把大的了,温言道:“若有独梅拢清雪……”
柳垂泽眨眨眼,身躯一绷。
感觉柳垂泽略不自然,他动作轻柔地捏了捏掌中微凉,低语补上最后一句, “散尽愁苦续相思。”
散尽愁苦续相思。
柳垂泽反复咀嚼这尾诗,逐字逐句。默念几百上千遍,鸦睫微颤,心声落地后,无声淡淡地笑了。
待他们走出地平时才发觉,地上地牢台阶是为向深处沿壁而下,而地下百阶纵使与白衣巷并无二处,但台阶走向却是攀石而上的。出口以一壁坚石堵塞,利用蛮力撞不开,柳垂泽覆掌敲了敲,发现内壁空心,不是实墙。便抽出银鞭凝力一击,瞬息间满面细痕纵横交错,再一撞击,墙体便碎散成一堆粉尘。
秦啸很是捧场,略显夸张的“哇”了下,鼓掌道:“好厉害。”
柳垂泽敛眸轻笑,收回长鞭道:“过奖。”
“方才允恩可是有事要说?”柳垂泽道, “看你盯着我看一路了。”
墨承意原本抱臂倚着墙,闻言站直身子,半开玩笑道:“我就不能是单纯想看看你吗?”
柳垂泽睨他一眼,浅笑道:“自然可以。”
“不过戏谑之语,还是等出去后再细细道来吧,”柳垂泽挥散浓重的灰尘,先行踏出一步。似是想起什么,侧过脸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道, “恕我直言,有时你还是少言为好,以免多说多错,到时候遭人诟病。”
墨承意走到他肩侧,往后瞅瞅秦啸,含糊笑笑,道:“那你不如直说是担心他啊。”
柳垂泽无奈摇头。忽然说了一个名字。
“墨允恩。”
这还是他第一次唤自己全名。
墨承意暗爽,心想这直呼帝王名讳可是完全逾越君臣纲常了,可见御史大夫终于在自己努力尝试下放弃那虚假无用的礼法之念,逐渐有了个性,真是未来可期。
墨承意眨眨眼:“嗯?”
“你难道不觉得今日日光甚是刺眼么?”
“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