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扯了扯汗湿的衣领,十二点半的太阳钉在头顶,整间铁皮厂房像被扔进熔炉。
“叫什么名字?”
“廖明刚,叫我刚子就得。”刚子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四周,这是间铁皮屋子,十几个和自己一般的汉子蜷在长铁凳上,门口歪斜着“登记处”的木牌,热浪混着老烟油味在屋内翻腾。
登记的男人斜眼瞥了他一眼,挂满胡渣的嘴角叼着烟头猛吸了一口,烟灰簌簌落在桌面,他粗糙的指节叩了叩桌上歪扭的字迹,紧接着朝暗处摆摆手,“阿杰,带下去吧。”
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了出来,身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每一块裸露皮肤都汇了汗水泛着油光,伴随着走近的动作,刚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加粘稠。
阿杰给每人递了一块小面包,他的指节上长满老茧,看起来突兀变形。刚子接过一看——分分软面包,是那种连自己这个山旮旯都不一定会买来吃的山寨货。
阿杰催促着一行几人出门去,屋外阳光热辣刺眼,但很快他们又被推进另一间屋子,屋内漆黑一片。
只听的抽屉拉开的声响,铁皮摩擦的惨叫惊得苍蝇嗡地散开。适应了屋内光线的刚子隐约间看到一点幽光袭来,下一秒,阿杰抓刚子的脖子摁在墙上,后脑勺瞬间砸出了血。
“刚哥,他们......”
“话都说不标准,宰了。”登记的男人抬手吸完最后一口,双眼舒服得闭了起来,歪头露出的脖颈晒成了黑红分明的阴阳色。随后他两根手指轻轻一弹,烟蒂便飞了出去,撞到墙边熄了生气,“什么德行也配叫刚子。”
旁边的马仔突然瞥见登记的本子上清晰写着:肾,5颗。
带着黄渍斑斑的吊扇努力旋转,浓厚的腥气洒满了所有角落。
街边的牌馆内。
旧大婶?
眼前之人虽较之以前显得光鲜亮丽,但这模样分明就是旧大婶的长相。这大婶也是个能人,两个世界都有她突兀的存在。
“妈,我来吧。”女子的纤纤玉指贴着杯壁托起,一步步摇曳向前,琥珀色茶汤晃出零星光点。她双手合盛,小指蛇蔓似的就想黏上吴增手心,“这位兄弟手气旺得很,再赢两局怕是要把店都给赢走。"
女子尾音黏得像刚蒸熟的糯米,在陈今耳边糊成一片嗡嗡声。这话说的是陈今,但却是对着吴增讲的。
吴增转腕收手,恰好避开那抹莹白的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几下,疏远而礼貌的成了敬茶叩手礼。
托盘里茶杯升起腾腾热气,女子在氤氲水汽间含笑看向吴增,眼波流转。
陈今盯着女子含情脉脉的眼神,眉毛不自觉的上挑了一下,指尖在牌角按紧。
“祖宗八代积德才干得你这个小媳妇落。”旧大婶似是有些见不惯女子的动作,嘴里嘟囔着,随即将托盘“咚”地按在麻将桌上,“水也叫阿妈倒!”
原来这是旧大婶的儿媳。本来还挺困惑旧大婶这番平凡的样貌,竟能生出如此标致的女子?现在已是了然。
“走了。”陈今撑了桌面起身,眼神随意的从旧大婶脸上略过。桌上的茶一口未动,这在有些地方已是失礼的举动,谨慎如陈今又怎会不知。
“来了。”吴增笑着跟了上去。
旧大婶瞧着眼前的二人,她只觉眼熟得紧,却记不清对方身份。吴增长相这般出众,确实叫人过目难忘。
看来两个世界并不是互相独立的。
身后的女子把茶杯放回托盘,目不斜视的送走二人。牌馆内喧嚣依旧。
招待所霉斑爬满的墙根下,陈今头也不回的进屋,甩手把门关上。
吴增单脚卡住即将闭合的门缝,堵着门口不让陈今关门,“我可没看她。”
“看不看跟我有啥关系。”陈今推开吴增,回手就把门带上。
“你吃醋了?”吴增挤开门缝黏了进来。
“发什么疯。”陈今心想刚才关门怎么没把他夹死,“我要睡了。”
“那你说你没有嫉妒我再走。”吴增忽然贴近,伸手在他略显乌青的眼角滑动,带着薄茧的指尖在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然我担心你晚上睡不着觉......”
“我没有嫉妒。”陈今侧头躲开吴增的手,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容忍力倒是好了不少。
“我永远相信吴增。”吴增又还手捧住他的脸颊,契而不舍。
“我永远相信吴增。”陈今打了个哈欠,不把这傻缺哄走,今晚别想睡觉了。
“我喜欢吴增。”吴增又凑近了几分,两人的气息就在咫尺之间,他竖起两个手指,嘴角噙笑的闭起双眼,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