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神族的一脉后裔,百里氏也曾受神族照拂甚多,即便最终被神族鄙弃,神族仍为其最后造就了世方城这一方秘境。
林间飞鸟,山间雾气,白天红日,夜出月明,虽仍是凡间景色,却美得比凡间更如梦似幻,胜于四季温色,上帝是依,无灾无害。
我遥想当年蓝血正浓时,我祖上那些厉害的家主们应是住在世方城中最宽敞风景最好的殿宇里,晨时见红日初升,暮时观日月同辉,每日被族中事务烦惹,活至百岁,仍精力不减。
我再看看我的四周,所处殿宇寂静无声,毫无生气,一旁桌柜甚至还落了灰。
何曾想百里氏终有一日会衰败至此,家主如他人掌中傀儡,简居于世方城的一方偏殿中。
幸得我一年就回来这一次,住上不过半月,我对所住之处除了清静别无他求。
那个叫柳邑的侍女是个手脚麻利的,看见那桌柜上的灰便着人打扫起来,我觉得她是我无需管的,便转身对百里仲斐招招手。
“我这地方不大,住的地方统共三间屋子,主屋自是我住的,剩下左右两间你选一间?”
我请百里仲斐当护卫,自然要将他安置好,不让他睡廊间屋顶,单独住一间够不够诚意?
没想到他却问我:“为何选我当护卫?”
我意外他为什么不问我作为家主为何会处境如何落魄。
但他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因为你皮相好。”
他微微敛了敛眉头,显然并不相信。
真是经不得挑拨,我怕他生气,笑道:“当然还因为你武艺高强,是护卫的最佳人选。”
“这是在世方城,世方城没有妖魔,家主还需要护卫?”
可这里有比妖魔更可怕的东西。
我笑:“凡间帝王都有成群的禁卫,身为百里氏的家主怎么能没个贴身的护卫。”
他低头,似有轻蔑的冷笑声。
我并不生气,百里仲斐虽然家贫,但纵使我想点拨他一二,他也未有承情之意,这人穷也穷得十分有骨气,倒叫我刮目相看。
但他冷笑的样子真像某位神仙。
我看屋外渐渐升起的银月默默叹了口气,我无非是在自保,若白泽肯跟着过来,我何苦在这世方城中仰人鼻息,步步走得这般心惊胆战。
可我又算得了什么,凡尘蝼蚁,神仙寿命万万年,这区区十几年不过万万年中的一瓢,哪日我归尘土,不知万万年后神仙大人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这一瓢尘土。
这瓢尘土啊,也曾经有血有肉地陪他说笑过呢。
不知为何,我每每回到世方城便要伤感起来,或许是因为回到世方城时我才想起自己姓百里,身上流着与凡人不同颜色的血,也想起我们百里氏的家主一惯活不过桃李之年,如今的我,大限将至,怎不伤感。
柳邑那边将屋子清扫得差不多了,便有侍女送来今晚接风宴上为我准备的华服。
那衣裳一惯素白,加上外头一件轻丝霞帔,长带上绣着金纹行龙。百里氏的家主对外只穿得这一身衣裳,那霞帔也不知传过了多少位家主,上头的行龙都被磨得没了光泽。
我着装好,便在百里仲裴面前转了圈:“这素里素气的,可还入得了眼。”
他并未多瞧我:“不过一件衣裳,家主嫌它素气,可以换别的。”
“那可不行,我自小被告之言行要端庄妆容更是要素静,犹似那受人膜拜的神女般,一言一行都要受族人审阅,换了就有人不痛快了。”
他道:“他们何曾见过那些神女,怎知神女都是端庄素静的,左右不过是些诓骗人的规矩罢了。”
我抚一抚袖子,叹了口气:“是呢,明明是一族之首,却事事被规矩左右。”
我瞧他也换了身衣裳,墨黑金云纹的劲装。
我俩一黑一白,倒是挺相称。
殿门前早已有衣着光鲜的世家贵女们候着,因我殿中没有侍女,她们都是临时派来给我充场面的。
我这个家主虽然不被父亲重视,但好在他好面子,对外处事总不会做得太难看。
这些姑娘都是宗室家的小姐,即有被家中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也有在书院中好生受教。
我瞧她们个个长得水灵娇俏,反观我常年在外奔波又时常活得心惊胆战,加上原本肤色就惨白,配着这一身白衣,现在的我看着定然像个女鬼。
不过好在她们都不敢抬头看我,颔首低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只是在百里仲斐向我走过来时,有几个微微侧目的,羞怯的模样被人瞧出了心中秘密。